裴知修长手指流利地理着牌,看似随意地说:“本来是司空良过来的,但是今天旅行社叫他去商量行程。”
“什么行程?”陈正霆在意地问,“旅行社?小良要去旅行?!”
“我安排了一个环球旅行给他,二十四个国家、一百多个行程,估计要走两年多。”裴知嘴里说着,手下毫不含糊:“碰!”
亲戚们都已经听说了司空良即将入主永盛集团,裴知这话、像投了一颗雷在这屋里,大家都面面相觑、各自眼里燃烧着熊熊八卦之魂!只有陈正霆脸都气黑了,到了这会儿才明白裴知今天拨冗前来的真正用意。
“你……”当着一屋子人,陈正霆憋着火气,“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
裴知抬眼看外公,说:“到您出牌了。”
陈正霆哪有心思,随手打出去一张,继续压着火气说:“小良念书念得那么好,我特地把他叫回来,我就是想——”
“胡了。”裴知哗啦一下推牌,打断了陈正霆的话,“东西北风、小四喜。六十四番。”
“……”桌上陈世刚和另一个堂侄俱都傻眼。
裴知手指闲闲拨着面前麻将块,抬眼看向脸色都憋紫了的外公,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地说:“他读到了博士又自己退学,可见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您就别再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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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说清楚!你要把小良送去哪儿?!”陈正霆把裴知拉到包间的小客厅里,伸头看了眼外屋的亲戚们,他压低嗓子恨声解释:“他进不进永盛、可以慢慢商量!你把他一杆子支出去两三年,那怎么行?”
念书念得好好的、突然退学,亲戚们背后都在议论,陈正霆也只能说是他叫司空良退学回来接手永盛集团的。这不是为了面子说着好听么?怎么就被这魔星给当真了呢!
“小良这个年纪,放出去玩几年、人就废了!”陈正霆真的着急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将来?”
裴知抬眼看向陈正霆,眼中风暴骤起:“当年R县那个女高中生,您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未来?”
陈正霆愣了,“什么?谁?”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老头子更生气了:“我给了她多少钱你知道吗?足够她这辈子躺着吃饭都有余!”
一种在裴知脸上很罕见的、明显的痛苦神色浮现,他就那样盯着陈正霆,既痛苦、又像是巨大的失望。陈正霆想到了当时裴知伤重、在病床上仍坚持要司空良登门道歉,为了安抚裴知、为了保护司空良,他许诺说他会亲自上门、代替司空良道歉并且安排好那个女孩的将来。
但老人家的心虚、像浇在火上的油,只会令情绪更糟糕:“我告诉你裴知!”陈正霆怒声说,“警察那边说了,那女孩子早就跟那帮混混结了仇,那件事说到底也不是小良引起的!更何况还搭进去你一双手,你……”
那年裴知已经考上了维也纳最高音乐学府,暑假之后就会前往深造,可是为了救那个女孩子,他右手肌腱几乎被切断、大好前途尽毁!
陈正霆到现在说起这事还觉得不平:“要不是当时你伤的那么重还在求我帮她,我才不会管她——”
“别说了!”裴知低声打断,他神情里的痛苦、已被他用凌厉神色掩盖:“我当时就应该捆着司空良亲自上门去!”
“你敢!”陈正霆怒斥,“隔了这多年又把这件事翻出来说什么?小良那儿你敢跟他说一个字试试!”
“呵……”裴知连跟他放狠话的心都淡了,转身就要走。陈正霆却慌了,他很清楚裴知的脾气,宁折不弯,他连忙追上去拦住裴知。
这次不能再耍横了,陈正霆苦口婆心地对裴知说:“小良当时才十几岁,他懂什么?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再对他说……”看裴知脸色还坚决,陈正霆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他爸爸才刚去世多久?!你当他心里真的不难受吗?!”
老人枯枝似的手指、紧紧攥住裴知强壮的手腕,他看着眼前的外公,七十三岁的老人家了,年轻时再厉害、如今也是老态龙钟,一双浑浊的眼睛焦急地盯着他。
这样的场景,很多年前也有过一次。裴知五岁,被攥着领口、被严厉质问为什么替爸爸撒谎,那时候的陈正霆在孩子眼里高大得像座山,一巴掌扇过来、裴知被打得满嘴巴血。
小客厅里的空气越来越压抑,裴知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从手腕上解下外公的手。
“等过了这一阵,司空良心情平复,我再告诉他。”裴知,终究让了一步。
陈正霆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听裴知又说:“还有。”他看向裴知,只见裴知眼神仿佛从高高的地方看着他似的、说:“那个女孩子没有躺着花那笔钱,她成长得很好、现在是个很有成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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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下了停车场才发现外套没拿下来,想想这时突然折返、必定撞破正围绕他的八卦热聊,还是算了。就这么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靠在车旁,他倦倦地侧过脸去、点了一支烟。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烟头一亮一亮的火光照着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裴知伸手去捏住红色的雕漆小屏风,手指细细在屏风底部摩挲着……那字也太小了,他今天之前真的一点都没发现。
萧晨……裴知心上像是慢慢按下火光明亮的烟头。当年为什么没有再去看看她呢?就算担心会勾起她的噩梦回忆,就算由衷希望着她已远走高飞鹏程万里,就算……就算是信任外公,裴知你也该去确认她的处境啊,毕竟那是被你弟弟牵连、跌入命运漩涡的无辜少女。
“喂?”裴知接起响了很久的手机,“什么事。”
“你嗓子怎么了?”电话里展曜开开心心地问,“感冒啦?”
“没有。你有事吗?”
“噢,我们约晚上十点的冰球场,缺个前锋啊!你能来吗?”
裴知没空,今天为了来这里、已经耽误了很多工作,他抬手耙了耙头发,正要叹气拒绝,突然想起:“叶怀远在吗?”
“在啊!就是他小子组的局,嘻嘻,他家里面河东狮吼,把他郁闷的不行了。”
裴知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那好,“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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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在地下车库的昏暗光线里默默抽完一支烟的时刻,贺家山上萧晨正在教小病雕龙脊背的特殊手法,小病坐在她的御用工作台前,萧晨站在他身后悉心指导着。
“你怎么就是学不会这个呢?片刀明明是你平时用的最好的。”萧晨苦恼极了,附身抓住小病的手,隔着他的手指捏住他手中片刀,“再来一次啊,你集中精神、仔细感受,指腹顶住刀的时候力道是这样柔中带刚的……”
她几乎是从背后抱着他的姿势,纤细的手、比他手小了三分之一,十指交扣的时候……耳中血液轰隆隆的快速流动声音,戚鹤尧完全听不清楚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喉结耸动、机械地一直“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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