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连宁守信也愣了,“你,你不追究此事了?”
辛姨娘轻轻抹去眼泪,柔声道,“请三老太爷勿怪,听卑妾几句浅见。二爷刚刚中举,若此时闹出休妻之事,只怕无论如何,都会惹人闲话。而二爷蛰伏十年,方才等到这个机会,明年还要大比。若再有些流言,误了他的前程,可如何是好?”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都听住了。
相当年,宁怀璧以十五岁的稚龄,连中县试、府试、院试三案首,得到秀才功名的同时,也被当时掌管江南科考的主考官大加赞赏,誉为“神童”,一时风光无两。
但宁家出于避风头的想法,也怕宁怀璧过早成名,坏了心性,便没有趁胜追击,让他参加后面的乡试,而是想押后三年再说。
谁知这一等,就出了岔子。
三年后的初夏,十八岁的宁怀璧正积极备考,宁四娘带他去辛家赴一场寿宴,也是想向辛家求娶辛姨娘。
谁知这边事情还没谈妥,那边一帮闺阁小姐们坐船游湖时,夏珍珍偏偏出了状况,莫名掉进湖里。
宁怀璧下水救人,却因此沾上了名节官司,宁四娘不得不放弃早就相中的媳妇,转而向夏家提了亲。
但此事传扬开来之后,因宁怀璧少年成名,便惹来许多骂名。
尤其是当时继任的江南主考官,说了他一句“轻浮无状”,更是从此绝了宁怀璧科举之门。
此后十年乡试,皆是名落孙山,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直到今年江南又换了新任主考官,在听说宁怀璧之事后,替他说了句公道话,“岂可以年少之事定终身?”于是宁怀璧才算是重又踏进了科考之门。
然后十年的厚积薄发,他这回虽没中头名,却也凭真材实料考进了前十。明年去京城春闱,是极有希望中个进士,光耀门楣的。
有出息的子弟,哪家都不会嫌多。
所以辛姨娘此时提出恐怕流言坏了宁怀璧的名声,让宁守信也重视起来。不过这辛氏提到流言二字,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你说的虽也有理,可若是让人知道我宁家有个这样的恶毒媳妇,岂不更加惹人非议?”
宁守信越想越觉得有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等到此事传扬开来,再闹得休妻,还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第10章仁义
再瞧瞧地上呆若木鸡的臃肿妇人,宁守信收起了最后一丝同情心。
“四姐儿你不要嫌三叔多嘴,二郎只要不出差错,日后定是会有前程的,这夏氏进门十年,还是什么都不会,又如何做得好一个贤妻?”
他再度看向夏家公婆,“您二老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请你们替二郎想一想,他日后是要踏足官场的人,太太也是要出去交际应酬的。你们家的女儿能做到吗?”
然后在夏家公婆接不上话的沉默里,宁守信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担心夏氏被休后的生计,那不如寻个折衷之计。四姐你不是打算给这夏氏一个田庄么?那就让夏氏住在那儿,我们宁府负责照看她一辈子。她既替夏家生育过三个女儿,总不会让她晚景凄凉。这样,你们二老也放心了吧?”
夏家公婆面面相觑,竟是说不出话来。
自家女儿自家晓得,别说让她做官太太,就是让她当个小家主妇,只怕她连柴米油盐都拎不清。这样的女儿,就算他们再厚脸皮,也不能逼着人家照看一辈子吧?
况且她还差点毒害了人家的儿子,确实有错在先。
而此时宁家还肯应承答应照顾她下半辈子,已算是仁至义尽。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脸面,阻止人家休妻?
看着沉默的夏家人,宁守信最后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休书由我来写,咱们当长辈的便担个坏人,只说不喜夏氏身染恶疾,所以将她休掉。就算日后有什么闲话,也是着落到我们这些长辈头上,不关二郎的事。只是怀壁刚刚中举,此事不宜声张,等他来年过了春闱,授了官职再缓缓跟人说道吧。至于夏家,我们会再立一纸文书,保证照顾夏氏一世,你们也能放心了。”
眼看此事,似已成定局,谁也没想到,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响起。
“你们说我娘害了小弟弟,谁有证据?”
当着满屋子大人的目光,宁芳微吸了口气,小小人儿走到夏氏跟前,清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娘,你真的差点捂死了小弟弟吗?如果你撒谎,我永远不会认你做娘亲了。”
半天无人过问的夏氏,目光迷惘,可她还是如实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你是我的女儿?你多大了?”
夏太婆急道,“傻丫头!你怎么连自己女儿都不认得了?这是芳姐儿啊,明年六月二十,就要满七岁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夏氏嘴巴瘪了瘪,又想哭了,“我,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就只记得那天跟着大嫂去辛府做客,掉到湖里……”
宁守信脸色一沉,“就算不是她做的,可她这样疯疯癫癫,连女儿都不认得,便是说她身有恶疾,也不算为过吧?”
“不!”宁怀璧看看妻子,再望着他道,“夏氏身有恶疾是一回事,但说她刻意谋害庶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三叔不是怕我落下坏名声吗?那这么重要的事情怎能不查清?正好辛氏你也在,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亲眼看见了夏氏捂死小哥儿?”
辛姨娘浑身一震,然后又用那种哀怨的,盈满泪水的明媚双眼看着他。
“二爷这是疑心我么?可我难道会为了陷害二奶奶,就去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我知道,二爷是个重情之人,跟二奶奶结发多年,恩深义重。可难道在你心里,卑妾就是个恶毒到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的坏女人?”
可宁四娘此时也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辛姨娘,大家不是疑心你,只是事发当日,我询问夏氏时,她撞墙之前还说发誓自己并没有加害过小哥儿。而下人们也只说夏氏来看过小哥儿之后,发现小哥儿差点被闷死。可在夏氏离开之后,还有没有人进去过?你再仔细想想。”
辛姨娘委屈得拿帕子捂着脸直哭,“没有啊!二奶奶走了之后,是我和丫鬟碧水第一个进去的。因快出月子了,身上脏得难受,才让她扶我去净房擦擦。谁知,谁知一回来就出事了……我也知道二奶奶平素为人老实,并没有坏心眼,可,可……”
她喉头哽咽,似是说不下去了。
宁守信不忍道,“辛家出身名门,辛姨娘虽委身为妾,却也是大户嫡女,她怎么可能说谎?”
但半天没吭声的夏家大舅,夏明启却忽地接过话道,“没人说辛姨娘撒谎。但此时是不是也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并没有人亲眼看到我妹妹行凶?就算是官府审案,也要个人证物证。既然没有,那又凭什么给我妹妹定罪?”
说得好!
宁芳几乎要给这大舅舅拍巴掌叫好,宁守信却是怒了,“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我们宁家处处退让,难道你还得寸进尺,要跟我们宁家上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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