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姨娘。
这事虽不是她打的头,却是因她的字而起。
宁守仪一句“柔媚无骨”本没什么,可跟宁芳那个“颇有风骨”比起来,那就是狠狠扇了辛姨娘一耳光。
她自小备受宠爱,随便摆弄几下琴棋书画,世人便多赞以才女之名,可如今竟是比不上一个商户之女,这让心高气傲惯了的辛姨娘怎么忍?
若宁芳因此得罪了一大批人倒还好了,可她偏偏又化解开来。辛姨娘心知背后肯定是宁四娘出的高招,她不好直接去跟宁芳斗气,却把此事暗暗记在心里。
只宁芳这招祸水东引,除了成功替自己洗白,还让原本在宁家族学里籍籍无名的戴良、杜赫,受到了广泛关注。
江南本就文风昌盛,百姓骨子里大多是敬重读书人的。两个会读书有前程的青年才俊,似乎很值得投资啊!
于是乎,在各家刚拎回不争气的儿孙,或是心疼,或是大骂时,也有人开始悄悄打听那两个年轻人了。
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宁四娘。
宁芳诧异,祖母留意他们干什么了?
“……那戴良是四房太太娘家的姑表侄子,爹娘兄长皆早早过逝,全赖着寡嫂拉扯长大。听说小时候很是捣蛋,简直是乡间一霸。他嫂子管不了,才打着送进学堂。虽开蒙得晚了些,倒有些小聪明,学得也快。那启蒙先生觉得是个读书的料子,留在乡下白耽误了,便让她想法往好地方送。他那寡嫂倒也是个厉害人物,卖了乡下房子田地才举家迁来金陵。
说是投靠四房,其实也就是个名份照应。只求着把这小叔送进咱家学堂,其余从不上门,反不时往四房送些薄礼。到如今他已读了三年,打算明年开春下场试试,先考个童生再说。只生得不大好,又黑又壮,看着不大象读书人,倒象个种田的汉子。”
这讲八卦的正是宁芳身边的包打听的小喜鹊,她把这丫头派出去送东西,她倒好,顺便把这些八卦全打听回来了。
偏宁四娘听着挺有兴趣,还笑道,“也就你们小姑娘才看人长相,等年纪大了,才会知道一个男人有出息,可比有张俊俏脸蛋强太多了。去喝口水,那杜赫又是怎样?”
喜鹊谢了赏,站着喝了口茶,继续滔滔不绝,“那杜赫出身却比戴良要强,他是二房姑奶奶家的亲戚。在城中还有个小干果铺子,家境倒是不差,人也生得白净。太太别嫌奴婢没见识,可连学堂的夫子都说了,若长得好,日后上了金銮殿,在皇上跟前也能博个好名次呢!是以如今人人都说,这杜赫是咱家学堂的头一份了。”
宁芳深以为然,象她那英俊爹似的,有更好的门面担当,谁愿意挑那歪瓜裂枣?日后结亲都容易说到高门大户。
宁四娘听得笑了,“你打听得倒周全。那他二人可曾婚配?”
“那倒没有。”不过小喜鹊又压低声音,贼眉鼠眼道,“听说四房倒有些想把戴良招作女婿,又嫌他太穷。至于那杜赫,方才我去打听时,五房云姨奶奶身边的刘妈妈也在问东问西呢。”
那就是有些想法了。
宁四娘想了想,交待宁芳,“回头戴杜二人若写了东西送来,你拿来我瞧瞧。我再预备一份回礼,你到时赏出去。”
宁芳奇道,“我不才赏了那么好的两套文房用具么?怎么又要赏?”
宁四娘却笑,“傻孩子,这是替你二舅母家相看女婿呢,你且看且学着吧。”
宁芳恍然,想想倒也般配。
要说夏二太太自分家后,别的没有,银子大把。如果要供两个人读书,那是不在话下。
况且这两家家世都不算高,就算日后发达,也不怕夏家钳制不住。果真要都是上进好子弟,说给那边的表侄女倒也无妨。
横竖夏二太太瞧着夏珍珍如今做了官夫人眼热,早说了结亲就想挑这样上进有为的读书人,宁四娘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可要怎么看呢?宁芳挺期待的。
到了次日一早,戴良的回礼先来了,写的是一副对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十个字端端正正写在一张尺许宽的素笺上,十分的挺拔帅气。
宁芳不由赞了声,“好字!由字观人,怪不得喜鹊说他看着高壮,想必是个豁达开朗之人。”
宁四娘却不置可否,看了字后只问,“这是谁送来的?可有带话?”
送字进来的婆子道,“是学堂门口备着传话的小厮,也没带什么话,只说请二姐儿雅正。”
宁四娘便不问了,挥手让宁芳先去上学。
等宁芳放学时,杜赫使婆子传话,亲自来送字了。
第120章用心
宁芳来了兴趣,仗着自己年纪还小,便带着丫鬟亲自去见了杜赫一面。
果然就见那杜赫生得斯文白净,见面便彬彬有礼的递上一个卷轴,低眉敛目道,“因重阳将至,小可便献丑做了副诗画,还请姐儿不要嫌弃。”
宁芳将卷轴展开一瞧,赞道,“字儿好,画得也好!怪道人家说杜家哥哥是学堂里头一号出色人物,果然不错的。”
杜赫忙谦逊道,“姐儿过奖了,实不敢当。”
宁芳再次道谢,拿着画走远了。杜赫才在她身后,勾起一抹得意。
等回了家,宁芳把卷轴往宁四娘面前一放,直言,“学问不错,可惜为人太爱使小聪明。”
喜鹊听得奇怪,姐儿之前还称赞杜赫来着,怎么这就批评上了?
宁四娘展开画儿一看,却是明白孙女的意思了。
画的正中,题着大诗人元稹的《菊花》:“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底下一角画着一丛菊花与几方山石。
字好,画也好。意头也不错。
借着赞菊花高洁,也有抒发诗人的凌云之意。
只摸着边角尚有些浆糊没有干透,应是昨晚写好,今早才送去裱起赶着送来的。瞧那装裱用的绢纸俱是上品,想来很是花了几两银子。
虽然用心,却也显得太过了。况且还特意亲自送来,可以说他是尊重,但也可以说有心试探。
宁芳不光眼尖,鼻子还尖,“今儿他来见我,身上衣裳虽只有七八成新,可我闻着他身上熏香,倒是不便宜,只味道冲得很,想得熏得过了。”
“偏你促狭!”宁四娘嗔了孙女一句,心中却赞孙女的细致谨慎。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
或许杜赫家境是还可以,但比起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就差了许多底蕴。宁四娘纵是再破落的时候,可该有的讲究却是丝毫不敢马虎。好比家中的熏香,实在没钱了,宁可不用,也不会乱用。
所以宁芳这世自打生下来,所能闻到的,不说最顶级,却也是上等人家该有的熏香。讲究一个清雅淡然,若有若无,还会根据时节变换。只有那些没怎么用惯的,才会生怕熏不上味道,一遍遍的熏。
而且男学堂因挨了打,本是不上课的,戴良一早托人送来,应是顺路为之。写的也是普通的劝学对联,想来并没有存着什么攀附之心。但杜赫显然过于刻意花心思表白,便失了文人该有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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