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却不太认同,“过刚易折。”
他似是还想说什么,可想想却又什么都不说了,只停下筷子,“行了,我饱了,剩下的拿去扔了吧。”
老马答应着,收拾了碗筷出去。却在下了楼时,回望着映在窗户上,那单薄瘦削的身影,悄悄擦了擦眼角。
他家名动京城的小三爷,原不该是这样啊!
※
天交二更,孟老庄头家里的灯火却依旧亮堂。
除了宁家别院,上溪村就数他家宅子最体面了。
虽不是那么好的青砖大瓦房,却也是齐齐整整三套小院。最后面的老房子住着老两口并小闺女,前头两个儿子一人一套一进的小院。
不过眼下平常早该睡觉的时候,全家人却全都齐聚在大儿子的小院里,看着娘儿几个收拾行李。
宁怀璧明天吃了午饭就要回家,孟拴柱自然也要跟去。
也就是此时,孟保柱才敢说出自己的小心思,“爹,您吃饭那会儿为什么瞪我?说不定我跟二爷一提,就能让我一起跟去。这上阵亲兄弟,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给老爹一巴掌拍到了后脑勺,“少他娘的做梦了!你以为你能说会道,二爷就该用你?怕就是你哥那闷葫芦,又不会说话的性子,二爷才看上的他。你伶俐虽好,可这世上有人就是不爱你这样的,只能说你哥投了二爷的眼缘,你再妒忌也妒忌不来。眼下我正好交待个话,老大你可得记着,往后就算你跟着二爷混出息了,也不许在他面前提你弟弟!”
“这是为什么?”连孟大娘也不懂了,停下手里的活计道,“老大若有出息,拉拔拉拔弟弟,不是应该的么?”
孟老庄头鄙视的看她一眼,“蠢!咱家原是地里出来的,如今二爷要用人,才看上了老大,若是全家都跟了去,岂不让人觉得不守本份?再者说,出去虽好,也不是没风险的。”
他随即压低了声音,把全家人聚拢到身边道,“听说二爷身边那个辛姨娘可是了不得,如今又有了哥儿。虽说二奶奶是来乡下养病,但这里头有什么事,谁知道呢?恐怕日后东风西风,还不定哪个压倒了哪个!”
孟大娘一下变了脸色,“那,那咱们……”
孟老庄头道,“甭怕!二奶奶再不好,还有三个姐儿呢。尤其二姐儿,那样懂事,以后是个靠得住的。还有徐妈妈,那可是太太身边的第一红人。要是二奶奶真给打下去了,也不会把她派来。我跟你们说这些,是让你们心里有个数。至于老大,爹只能教你一句话了。”
“爹,你说!”
“你记着,往后跟着二爷,一定要忠心守规矩。别动不该动的心眼,别贪不该贪的钱。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听到不中听的话,别听外人挑唆,只问二爷去。只要守着这一条,那就任谁也拿不到你的错处了。”
这话听得全家人无不点头心服,只孟保柱还有些不平,“那哥去奔前程了,我就一辈子呆在乡下啊?”
孟老庄头到底忍不住,又捶了他一拳,“蠢货!你哥奔出前程来,咱家还愁没好日子过?到时咱们爷俩在乡下守好这个田庄,不也是全家的退路?再说就算你出不去,未必你的儿女也出不去?真是不会想!不过老大啊,你可得记住,你弟弟既替你守着这个家,你往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他。否则你爹就是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
孟拴柱一下急红了脸,“爹,我是那样人么?”
孟家人心结解开,一起给要奔前程的老大收拾着行李。
而在那边主院西屋,宁怀璧也揽着大女儿,悄悄给她上着课。
第27章教女
“……往后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去找那老孟。爹如今把他家老大带在身边,他们不敢薄待你们母女的。”
其实这样的话,若夏氏是个明白人,根本不用当爹的多说,当娘的就能领会,并教导女儿。
无奈知妻莫若夫。
要指望夏氏开窍,宁怀璧觉得还不如指望六岁的大女儿。
别看这丫头小,但可能遗传到自己的聪明早慧,可比她娘灵透许多,说不定还能护着他那傻媳妇呢!
可初次接触到这些的宁芳虽听明白了,却跟看到她爹骂人一样,又惊了一回。
原以为英俊爹真是为了找保镖才要带孟拴柱离开,原来还有这么些弯弯绕绕?
不过老爹,你不总是那么一身正气么,怎么也这么会耍心眼?
离别在即,宁怀璧也顾不得拔苗助长了,反正教都教了,索性再多教一些。
“你娘心性单纯,一直不懂调教人,如今也没几个得力的。从前在家,毕竟有你祖母,有爹在,倒也没什么人真敢给她亏吃。但如今来了乡下,虽有徐妈妈照应着,但她毕竟是下人,年纪也大了,若有些事没顾过来,你就得多替你娘操些心。”
“还有你自己,也得学着调教几个心腹出来。要待下人们好,但也要让她们懂得守规矩。这点徐妈妈会教你,但也不要一味照抄。她毕竟是下人,但你是主子,有些事她能做,你不能做。有些事你能做,她又做不来又想不到。这里头的学问,你得自己慢慢去琢磨了。”
“不过徐妈妈这回肯随着你们母女来乡下,足见忠心。但这个恩爹就不去施了,留着你和你娘,慢慢还她。你娘心好,只是嘴笨,又是娇养惯的,难免有时显得不大通人情世故,这些你若想到了,得多提点着她。”
“至于那程家,虽跟咱家有亲,但毕竟多年未曾走动。若他家没开口,千万不要贸然上去攀附。不过回头你若得了空,倒可以送些点心针线。咱们不图他家什么,但受了人家的恩惠,却也不能轻易忘记。”
……
宁芳点头一一记下,忽地也想起一事,“爹,我觉得那位英王府的主子,似是生了什么病。我靠近他那车子时,闻到股子药味。”
宁怀璧微怔,随即若无其事的赞了女儿,“你能这么细心,这是好事。不过人家既在养病,只怕精神不济。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要多包涵着些,别见气。”
但他素来机敏,顿时想到,英王府地位显赫尊荣,就算自老王爷过世后,并没有册立新王,但堂堂王府的封号仍在,为什么府里的主子生了病,却要从京城千里迢迢来江南?难道江南的乡野大夫,能比京城那些御医还高明厉害?
想着如今过继到英王府的,可是前朝高宗废太子那一系嫡传血脉,宁怀璧不敢深思了,也不与女儿细说。只嘱咐宁芳以平常心待之,便不再啰嗦。
又叮咛女儿,在乡下要好好念书,但也不要忘了城里的祖母,还有府里的萍姐儿和安哥儿,要不时打发人回去请安问好。
还有夏家的外祖父外祖母,安顿下来,别忘了差人去请安。至于夏氏答应那个三倍的利息,宁怀璧觉得,大概只有大舅兄能帮得上忙了。
多年亲戚,他深知夏明启夫妻皆是脸上不爱显摆,但心肠极软之人,多求求便好了。至于其他几位舅兄,面上虽亲热,但背地里真是对这个小姑子一肚子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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