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守仪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这会子刚受了人家大恩就还礼,万一给那多心的一想,还只当宁家急着撇清呢,不如缓缓再说。
“那这些事就有劳四娘了,说来大伯到底是老了,竟没你想得周全。你这回上京大伯也帮不上什么,只若有些家事,你看谁可托付,大伯倒能帮你盯着一二。”
宁四娘听着唏嘘。
要从前,宁守仪断不会说这样近乎服软的话,可他退回来这几年,感觉身子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若说从前还想着争一争家事大权,这几年却只想着身安体健,儿孙听话就好。
这也是之前徐妈妈出事,他愿意帮着出头的道理所在。
不求长房多感念他的恩情,倒有几分想趁着还能动,尽力庇护家族儿孙,替自己身后积点福祉就好。
因他这样放开胸怀,如今看着也越发的慈眉善目起来,倒显得象个长寿之相了。
不过宁四娘还当真有件事情想要托付他,“这回我们上京,绍棠想要留下。”
哦?宁守仪微怔。
到京城既开眼界,又长见识,况且那边的名师才子也多,更重要的是,这回有了皇上书信,就算宁四娘不想去,也必须随宁怀璧上京,成全皇上的心意。
而宁怀瑜梅氏已经去了京城,长房女孩儿多,男孩儿小,都不可能离了父母,那他一个人留下干嘛?
不过再想一想,宁守仪却捋须点头道了句,“这孩子倒是通透,留下我帮你看着,日后未必没有出息。”
知他明白,宁四娘笑容微苦。
宁绍棠为何宁愿一人留下?
并不是他嘴上说的什么在金陵读书读熟了,也颇结交了几个好友,舍不得离开,最重要的原因,而是出在宁怀瑜身上。
宁绍棠已经快十五,并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说他小时候看父亲偏爱南湘儿,只觉得妒忌和不满,但现在的他,会考虑更多现实因素了。
虽然宁怀瑜的官还没跑下来,但宁怀璧眼看是要留在京城的,那宁怀瑜必然外放。
这是朝中不成文的惯例,父子、兄弟、叔侄这些至亲,除非是领兵打仗的武将,文官为怕结党营私,都不会离得太近。
如果宁怀瑜外放,梅氏必然跟着丈夫上任伺候,那么到时身为长子的宁绍棠能不跟着去?
可若是跟着他那个爹去了,别说读书前程,宁绍棠怀疑,他这几年在金陵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自信和开朗,只怕倾刻就要烟消云散。
这真不是耸人听闻,宁绍棠相信,他爹对付起他来,百分百有这个本事。
这几年,他也算是渐渐想明白过来了。
不是说宁怀瑜不疼他,而是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一个无比凉薄的人。
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利益交换体。你想得到他怎样的对待,取决于你能给他带来多少的好处。至于亲人,在他眼里,恐怕更象一个可供吸血的肥羊。
关于这一点,只看他对辛辛苦苦教养他一场的宁四娘是个什么态度,就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德性了。
宁绍棠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他的婚姻能给他爹带来巨大的好处,哪怕就是头母猪,他爹也会笑着把他推去拜堂。
至于南湘儿,如今的宁绍棠都觉得,他爹并不是真心疼爱她。
因为如果真心疼爱一个人的话,就象二叔二婶对宁芳的亲事,大家会千方百计为了她的前程谋算,并不计较名利得失,而不是象他爹那样,只可着劲儿,跟养只金丝雀儿般的惯她。
就算找不出原因,但宁绍棠模糊觉得,他爹所谓的对外甥女好,只是在为了满足他自己的一种奇异的心理需求,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他自己,宁绍棠想得很明白,在长大成人之前,他绝对绝对,不能再掉进他爹的“魔爪”。
所以他宁肯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金陵,也坚决不要去京城。
只要他留在金陵,梅氏就没有理由拖他离开。因为读书是正经事,梅氏又不可能专程跑回金陵来带走他。以宁绍棠对他娘的了解,他娘虽然很在意他,但他娘更加离不开的,是他爹。
所以留在金陵,对宁绍棠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
这里毕竟还有这么多的叔伯兄弟,就算看在二叔面上,也没人会苛待他。
等再过几年,他长大了,祖母自然会给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等到那时,当爹的再想拿捏一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所以宁绍棠想得通透,行动也很果决,即刻找祖母表明了心意。
宁四娘活了一把年纪,如何看不透孙子的用意?
可这事,她真没办法拦他。
若说宁绍棠这么一个当儿子的都能把他爹想得清楚明白,宁四娘又如何看不透宁怀瑜的为人?
他耍起横来,是不在乎往任何人心口捅刀子的。
宁四娘不怕他,却怕他伤到自己的孙儿。
所以思来想去,她到底是同意了,故此才拜托了大伯。
宁守仪好人做到底,表示,“你若不放心,可让他搬到我院子里头去住。横竖如今就我一个人,又大又清静,平时我还可以帮忙照看他的功课。”
宁四娘连忙谢过。
她倒不是信不过宁绍棠,只怕他正值青春年少,被坏人引诱,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就象当年宁云涛和禇秀琴闹出那事,岂不就是悔恨终生?
宁守仪为人是迂腐了一些,但论起管教儿孙,却是认真严格的。他房中的子孙是不怎么出色,但却没有一个浪荡子弟,轻浮儿女。
况且他为官多年,处事老辣,宁绍棠跟着他,确实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安排完了大伯这边,宁四娘又命人去请了李姨奶奶来了。
第278章婆媳
对于宁怀瑜的生母李姨奶奶,宁四娘也有几分无力。
这原是个贫家女,当年说得好听是纳妾,其实算是被家里卖到宁家来的。
因家贫她没念过书,也没甚么见识,这些宁四娘都不怪她。可这么些年,她自问对这位妾室算得上是礼数周全,从不矬磨苛责于她,可她始终象块捂不热的石头,对家里的事,半点不肯上心。这一点,宁怀瑜还真有点象他这位亲娘。
只这回,宁四娘却容不得她躲懒了。
“绍棠回头会住到大伯那边,只他身边若没有个稳当的贴心之人,我也实在不放心。故想留你下来,也不用你做什么,只遇到下雨刮风,好歹记着提醒丫鬟婆子去给绍棠送件衣裳,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帮着照看一二,如何?”
李姨奶奶依旧是惯常的顺从模样,“太太说得是,我听太太的。”
那宁绍棠的事,就算定下来了。
宁怀瑜那边,上京前没带走的东西统统不动,只把宁芸宁萱屋子里能动的东西收拾了出来,除了笨重家什,值钱的细软全带上京城。
宁四娘想得很明白,孙女儿都不小了,尤其是已经上京的大姐儿宁萱。这回上京,搞不好是要在京城那边结亲的,提前给她们把东西带着,总好过到时又使人回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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