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珍珍是个没多大出息的娘亲,她只希望孩子能快快乐乐的长大,并不指望着他一定要金榜提名,给自己挣来诰命风光。但她也怕安哥儿读不好书,不容于宁家这样的52书库。于是,在给管奉的信中,她就诉说了自己的烦恼。
后来管奉在回信里,便专门写了首夏珍珍都看得懂的大白诗,让她拿去给丈夫婆婆看。那诗十分浅显好记,宁芳只看过一回便也记住了。
“古今多少状元郎,几个扬名于庙堂?若嫌玩物会丧志,父兄施教须得方。”
宁芳深以为然。
从古至今,考出过多少位状元榜眼探花,可真正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人?就算不喜欢功名,象汤颢那样擅天文地理,或有一技之长的,难道就不能有出息了吗?
古话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端看你怎么用什么标准要求了。
而且作为宁家日后大名鼎鼎的“宁扫地”,安哥儿将来的功名,并不在科考上。可这样的话,宁芳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会信。
事关儿子,尤其长子的教养问题,宁家一向慎重。
宁怀璧看了诗沉默良久,后和宁四娘商量了许久,才决定不那么扼制安哥儿的天性。但也注意适度引导,不让他只是沉迷在玩上。
所以夏珍珍虽然和管奉来往得并不密切,但这位管家姐姐不仅在她,如今在宁家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
交待完了宁绍棠,夏珍珍还有话要说。
“婶娘知你会在功课上用功,但也要注意身子,时常要听李姨奶奶的劝,吃好穿暖,千万别想着省钱。婶娘叫你管着金陵的账,可不是让你省钱的,是让你知道咱们家底,心里不慌。知道吗?”
“知道了!婶娘快别唠叨了,再说我耳朵也要起茧了。”宁绍棠嘴上抱怨着,却悄悄潮了眼圈。
他再也想不到,婶娘竟大方成这样,会主动把家里在金陵的一些产业交待给他打理。并且言明,她只取往年的平均数,余下的就归宁绍棠支配了。但花销之前必须记账,说明去向,只要是正当的,就没有问题。
这样的信任和体贴,可是梅氏都不曾给过他的。
宁绍棠知道,夏珍珍其实是在给他攒私房。
他爹是指望不上的,他娘跟在他爹身边,也是不怎么指望得上的,而宁绍棠想自立,就非得自己手上有东西不可。
所以夏珍珍在得知他想留下后,便开始替他做打算了。
这一点上,她倒是比好多人都想得通透。
反正家业就这么多,她若舍不得给宁绍棠,日后也还得分给宁怀瑜一份。
与其给个自己看不顺眼的,不如便宜个自己看得顺眼的。
再不舍得,也总须一别。数日后宁怀璧一家启程,洒泪而别。
而在他们离家的那儿,有人专程去金陵的庙里,替他们一家诚心诚意烧了柱平安香。
老仆心疼的看着自己从小照看大的少爷,“既舍不得,怎不去亲送一回?宁家也不至于连这个面子也不给。”
可依旧显得憨拙的崔鸿道,“祖母从前总说,若是真心待人好,便不须做给人看,如今我的心意已经尽到了,便不去给宁二妹妹惹麻烦了。”
老仆一声长叹,默默也上了柱香。
却是求神佛保佑,给他家这位忠厚良善的少爷也寻个良配。便不是那位二姐儿,也望将来有个好姑娘肯真心疼惜他。
第286章泄露
几日后,镇江到了。
还没进城,夏明启便带着儿孙远远迎了上来。
看着夏继祖不意外,可瞧着夏存俭,宁芳未免打趣起来,“哎哟!大侄子,你也有空来了?”
夏存俭顿时红了脸。
他如今也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了,身量都快有他爹高了,却得被宁芳这样矮他一头的小姑娘叫侄子,真是,真是太吃亏了!
所以,变声期的少年红着脸,却嗡声嗡气的堵了句,“是啊,我特意来了,就等着表姑你打赏呢。”
哈哈。
宁芳笑得开怀,越发老气横秋道,“大侄子不错嘛,有进步!喏,这个荷包赏你了,回头等你考中功名,表姑还有重赏!”
这下众人都笑了,原本泛起的眼泪也都散了开去。
夏明启回头再看孙子一眼,眼中已有了几分欣慰。
这几年夏存俭在风荷书院念书,学到的可不仅是书本上的东西。为人处世,接人待物都有了长进。这会子他定是瞧出长辈伤感,才故意跟宁芳两个一唱一合的逗乐子。
趁着气氛正好,夏明启招呼着众人家去了。
就为了跟女儿一家小聚几日,夏老太公豪气的租了一个园子,整整五年。
因为时间短,人家根本不租,也不肯借。至于租金几何,夏老太公坚决不肯透露,但夏珍珍当家几年,颇知甘苦,十分的不赞成。
感动得热泪盈眶之余,还不忘瞪着眼睛,数落头发雪白的爹,“不拘在哪儿包个客栈也就是了,何苦花这样冤枉钱?”
夏太公不服,“客栈哪有自家舒服?况且这院子也不白租,往后你哥哥侄儿们南来北往的跑生意也能用上。若你们要回乡省亲,也能在此落脚歇歇了。”
可那一共又能用得上几日?
夏珍珍气哼哼的吸着鼻子,却是把脸贴在老爹那布满老人斑的手上,哽咽着说,“爹娘你们可都要好好的长命百岁,女儿还等着日后回来给你们过八十大寿,九十大寿,百岁大寿!我都要来这里住着的。”
夏太公慈爱的抚着最心爱的小女儿的头发,“都多大了,还撒娇呢!好了好了,爹娘都记着,一定好好活着,我们还等着芳儿几个日后带外孙女婿回来磕头呢。芳儿你过来,你外祖母给你求了一副手串,还特意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你拿去戴着吧。”
宁芳本想笑着上前逗趣子,可听到后面,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老人家是怎么知道她可能活不到及笄的消息的。
外祖母念的是米佛,一次至少要念半个时辰,在佛前供上七七四十九天,老人家得跪多少个时辰?
况且这砗磲手串白似美玉,一看就是砗磲中的精品,且被人戴了多年的,沾染着淡淡的檀香。这样好物寻常僧人可不会有,也不知是费了多少心思,才从哪个得道高僧处求来。
夏老太太颤着手,把玉雪晶莹的砗磲手串给外孙女一圈圈绕上,慈爱的替她擦着眼泪道,“你这孩子,长得越来越象你娘,怎么这娇气的毛病儿也一样?快把眼泪收收,省得弟妹们瞧了笑话。”
然后老太太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往后外祖母天天给你念米佛,攒多了就替你施舍出去攒功德。好孩子,别怕。凡事都有外祖外祖母在前头替你挡着呢,没什么能伤到我们芳儿。”
宁芳哭得越发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把小脸埋在她怀里。
宁怀璧瞧着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走到岳父岳母跟前,给他们磕了个头。
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妻兄夏明泰的下落,可实在是年代太过久远,要打听起来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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