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被问了几天之后,宁芳就让喜鹊画眉跟在自己身后。相同类别的问题,她在回答两次之后,两个小丫鬟就得负责记下来,回头有人再上门来问,就由她们去答。
而宁芳更加重点培训的,是老孟一家人。
“毕竟,我们在乡下住不长久,你们早些学会,以后才能放心把这些事交给你们。”
这样的信任,让老孟一家学起来特别卖力。甚至白天在宁芳这里学完后,晚上回家还相互抽查,每晚不弄到三更天,家里的灯火都不会熄。
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任凭老孟一家如何努力,总也记不全。
反倒是他家十五岁的小闺女,只他们念叨个三五遍,基本就记全了,然后一遍遍的提醒他们。
其实也不是她一个人,宁芳也发现,她的同学们,普遍比父母记性好。有些事她说一遍,孩子们都懂了,也记下了,反倒是那些家长们诚惶诚恐,总怕自己记不全。回家照料蚕宝宝时,也远没没有孩子们照顾得好。
这其中固然有小孩子天生记性好的缘故,也是小孩子敢放开手脚去做的缘故。
可前期没什么,后面缫丝可小孩子干不来的。
摸着小下巴,宁芳突然担心起来。
虽然夏珍珍按照针线活的好坏,先选了一批手脚灵利的妇人,可按她们这样过分紧张的心态,能缫出好丝来么?
两个月后,随着下溪村第一批蚕宝宝陆续吐丝结茧,宁芳担心的事,也终于发生了。
“哎哎,你们倒是下手做呀。这茧都煮了,不抽出丝来会没用的!”
“二姐儿,这活我们真的干不来,还是换个人做吧!”眼看最胆大的孟大娘也败下阵来,围观的一堆妇人,愣是没一个再敢伸手的了。
真怨不得她们,这些蚕茧是多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可看看旁边筐里,已经给她们糟蹋掉多少了?
虽然二姐儿也说了,这些被她们糟蹋掉的蚕丝也可以拿去打丝絮,可那价钱,能跟缫好的蚕丝比吗?
这糟蹋得都是钱啊!
孟老庄头捂着脸,已经没法再看了。
他也知道这些妇人不容易,头一回上手,学不会也是正常的。就好比头一回下地,谁不锄坏几棵苗呢?
可锄坏几棵苗能值几个钱,这弄坏一个蚕茧又是多少钱?
头一回养蚕,本来产量就不高。虽说二奶奶全花钱收了,如今算是宁府的,但弄坏一个,看得人都心疼哪!
这满院子忙活了半日,除了画眉在宁芳手把手的指导下,能摇着纺车,缫出雪白的丝来,其他人就没有一个成功的。
可要是全指望这主仆二人,她们不得累死?
就在这样一片着急烦闷中,有人偏偏说起风凉话,“我看你们也别折腾了,能卖出蚕茧也不错。横竖不过是少赚点,总比不赚强。”
是贺嬷嬷。
当下有人不高兴了,“大娘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大伙儿都快急死了,您怎么还逗乐子?”
这还是看在她送蚕种来的份上,否则不定怎么吵呢。
谁知贺嬷嬷撇撇嘴,“这么多明眼人,除了一个小丫头,还不如我这瞎眼老婆子!”
嗳——
宁芳听出点意思来了,“您这意思,您会?”
贺嬷嬷不答,只哼了一声。
倒是她儿子,贺大牛是个老实人,嘿嘿笑着直言,“我娘从前在织造府,就是专教人干这个的。”
乡民们听不明白,可明白的都惊着了!
织造府,那可是朝廷专门负责为宫廷织造绸缎锦帛的地方。贺嬷嬷要是那儿的教头,得有多牛?
第63章甘苦
宁芳忍不住再次打量这半瞎的贺嬷嬷,然后,就注意到她满是针茧的双手了。
而贺嬷嬷在众人或惊或疑的眼光里,昂着下巴,扶着小丫头,走到那筐被村妇们废弃掉的蚕茧旁。
只见她随手抓了一颗,看也不看,只轻轻一拈,那半天找不着头的丝线便给理了出来。然后让正缫丝的画眉接上纺车,很快就顺利的缫出丝来。就算是当中有断头,贺嬷嬷也跟未卜先知一般,抬手便把丝给接了起来。
并道,“这样有断头的丝虽做不得精细衣裳,但纺些下等绸缎,总也能让寻常人家办喜事时扯上几尺做床被面。总好过给富人家打丝絮做被子,那也太破费了。”
那是当然。
能卖得出丝线的价钱,谁愿意去打丝絮?
宁芳看得两眼发光,“那嬷嬷就赶紧教起来吧,你们从今儿起,就都拜嬷嬷为师了!”
亏她还在心里吐槽,程三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人来。事实证明,三舅公还是很靠谱的,派来的人也一样靠谱!
可在众人一窝蜂想拥上前拜师时,贺嬷嬷却把嘴努得老长,又提起她那桩老心事了。
“我儿子的媳妇还没着落了,我老婆子没心情教。”
一听这话,方才还一拥而上想献殷勤的大姑娘小姑娘们全都退出三尺开外。
这老嬷嬷!不是趁火打劫么?
宁芳给噎得直翻白眼,夏珍珍也十分为难。
“嬷嬷,您换件事吧。这事……也太为难了。”
“可我就这件心事未了。若是闭眼前,看不到我儿子讨个好媳妇,二奶奶就是给我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这下夏珍珍也无话可说了,事情便僵在了这里。
孟老庄头的目光在人群中自己才十四的小女儿,和贺大牛之间来来回回打了几个转,正咬着牙根想开口,忽地人群中,站出另一个妇人。
却是那日在学堂门口,率先跪求的田川他娘。
“嬷嬷,如果,如果有清白姑娘愿意嫁给你家儿子。你能保证好好对她,不打不骂么?”
贺嬷嬷听她这话有点意思,道,“那是当然。我儿子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看到了。他不是天生傻子,是后来生病才弄成这样。我老婆子活着一天,还能照应着他。可我若死了,我还怕媳妇对他不好,怎么会打她骂她的去结仇?肯定是要好好待她,当成亲闺女来疼。才敢指望她在我死之后,好好照顾我儿子一生一世。”
田川他娘咬了咬牙,忽地从人群中一手一个,拽出两个姑娘,“这是我家两个丫头,嬷嬷你看上谁就是谁吧!”
然后她含着眼泪,声音颤抖着道,“大丫二丫,你们也别怪娘狠心。家里是怎样穷,你们都是看到的。那是一针一线的嫁妆也拿不起的,这样如何寻得到好人家?这家的儿子虽年纪大了些,人笨了些,好歹是个正经人。嬷嬷也说了,若是谁嫁了,定是要好好待她的。她身上有本事,嫁了定肯好好教你们。你们好歹学了,日后也不必再跟着咱们,在家受穷了!”
田家两个姑娘一下都哭了,然后大丫说,“娘,我嫁吧!我是大的,别难为妹妹了。”
她忽地给贺嬷嬷跪下磕了个头,“嬷嬷,你就选我吧,我粗活重活都干得,比我妹妹能干着呢。”
田家二丫也跟着跪下了,“嬷嬷,你选我吧。姐,我姐虽有力气,但手没我巧。她,她还没读过书,我好歹还识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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