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拴柱气得当时就捶了弟弟一顿,但捶完之后,兄弟俩又抱头痛哭。
但让宁怀璧意外的是,兄弟俩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提出要把人赎回去。
孟保柱是自觉有罪不敢提,孟拴柱是跟着宁怀璧上了回京城,开阔了不少眼界,觉得让弟弟留下受些磨砺,未必不是件好事。
孟保柱自小有些小聪明,就是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上,养得有些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是以才闯下大祸。横竖他如今跟着的焦老大并非坏人,相反长年走南闯北,还极有见识。于是孟拴柱便劝弟弟安心留上几年,跟人家好生学些本事。
孟保柱自出门后,很是吃了些辛苦,却也见识着不少在家里一辈子见识不着的人和事,是以也愿意留下。
看他们兄弟俩都无意回去,宁怀璧也不多费唇舌了。此时接过孟保柱递来的长竿就往水里划拉。
这种捞鱼大法,全凭套在竿头的网兜捞,没有技巧,全凭运气。但也因其不确定性,反而成了水手们闲暇逗趣的消遣。
宁怀璧第一杆子下去,啥也没捞着。
再一杆子下去,还是什么也没有。
因船上游戏时定了规矩,一人一天只能捞三竿,宁怀璧不由得苦笑起来,“看来今天,我是要空手而归了。”
孟保柱道,“不还有一竿么?二爷别泄气,再试试。”
宁怀璧没抱什么希望的第三次把竿子插进河里时,忽地瞥见水流中似是掠过一抹异色。只是在疾风细雨中,也看不真切。但他的手已经本能的往那里一划,顿时就觉得沉甸甸起来。
什么鱼这么沉?
宁怀璧还在想,孟保柱已经眼尖的惊呼起来,“哎呀,是个人!”
宁怀璧吓了一跳,孟保柱忙过来帮他稳住竹竿,又叫了焦老大等一帮老水手过来帮忙,大伙儿很快七手八脚,将人给捞了上来。
谁知竟是一个二十来岁,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
因船上都是男人,大家碍于名节,没人敢上前施救。
宁怀璧急道,“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候,万不能拘礼。我今日在此做个见证,焦老大,烦你使个人去救救她吧!”
得了他的吩咐,在船上年纪最大的焦老大才亲自出了手。
他经验丰富,很快便按压着这妇人腹部,迫使她吐出水来,人也渐渐恢复了清醒。
可她见自己获救,先是惊慌了一下,随即又要闹着投河。
宁怀璧见劝不住,索性抬手先打了她一耳光,把人镇住,才和气道,“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们或许帮不上忙,但总可以替你出出主意。蝼蚁尚且爱惜性命,你这么三番两次的寻死,可对得起生养你的父母?再说难道这世上,并无一个你牵挂的人不成?”
妇人听了他的话,顿时掩面痛哭,只是仍不肯多说半句。
宁怀璧无法,只得让焦老大寻一个最近的码头停下。
他算着这妇人若是自尽投河,家人必定顺流来寻,到时打听一下,把她送归家去,才算善始善终。
谁知才到码头,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一身孝服,牵着个两三岁,同样披麻带孝的小女孩,在码头拦着每一个经过的人,焦急的打听有没有看到上游掉下来一个妇人。
瞧他和那小女孩面目清秀,与这女子颇有几分相似,宁怀璧心中便有了底。
把这两孩子叫来一瞧,少年顿时抱着妇人号啕大哭,“姨娘啊姨娘,你怎么这么狠心,竟要舍了我和妹妹而去?”
妇人也哭,“傻孩子,姨娘就是不想拖累你们,才自寻死路。若是我活着回去,夫人不待见你们怎么办?”
等这母子三人哭够了,宁怀璧才细细打听。
那妇人犹自不肯说,倒是那少年见他品貌不凡,诚实的道出原委。
“……原本我们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因父亲在任上突然病逝,姨娘只得带着我和妹妹扶灵回家。可父亲生前常说,嫡母善妒,容不得人。所以这些年来,竟是丝毫不敢将姨娘和我们兄妹之事告知。眼下回家,还不知会是怎样收场。可若不回家,难道任凭父亲的尸骨流落在外?况且我和妹妹也得认祖归宗啊!”
看这少年哭红了眼,宁怀璧也不胜唏嘘。
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要怎么办?
倒是老于世故的焦老大顿时问道,“你爹既知你嫡母善妒,又为何要在外头安置你们?可是不喜她所出的子女?”
少年不好回答,只道,“我家本是诗书传家,可听闻嫡兄不怎么喜好读书,令父亲略有些失望。况且我父亲又是一脉单传,岂敢只指望嫡兄一人?”
焦老大一拍大腿,顿时懂了。
“你既有嫡兄,便是你姨娘死了,你嫡母也不会喜欢你们。尤其瞧你小子这一身文绉绉的书生气,又肯上进,只怕更加瞧你不顺眼。你若真想惹她不生气,办法只有一个——分家!”
第72章归家1
焦老大提了个分家的建议,却见少年含泪道,“父亲素来为官清正,俸禄又多给家中嫡母收去,是以宦囊羞涩,并无积蓄。此次回乡,还是父亲同僚叔伯见我母子可怜,赠送了盘缠,才得以成行。可便是如此节省,路上已花去大半。而姨娘出身寒微,若是分家,必遭嫡母克扣,我们兄妹又年幼无依,往后何以谋生?”
焦老大一时给问住,不知如何作答,宁怀璧却不赞同的道,“这世上岂能事事尽如人意?你既想认祖归宗,就必得你嫡母承认。你若有些志气,索性就由着嫡母分家,哪怕只给你半亩薄田,总也不至于饿死。”
少年闭嘴不答,姨娘却是泣道,“大爷说的我们也明白。贱妾本就出身贫寒,就算是种菜喂鸡,又有什么做不得?只我家孩儿读书极好,老爷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误了他的前程。一定要让他好生读书,方不堕我谢家门楣。若是让他去操持农事,纵是能勉强糊口,又有何意义?”
宁怀璧惊道,“你们是山阴谢家人?”
少年道,“不过是大户旁枝,我们这一支是早已迁到临海去的。”
宁怀璧刮目相看,“怪不得看你小小年纪便谈吐不俗,原来竟是名门之后。也罢,你我今日相逢,总是有缘,我就助你一把!”
让金墨取来笔墨,他很快写下一封书信。
信中自称,他在旅途中意外与少年结识,念其孝心,便教了他一些学问,算是自己半个学生。希望归家之后,谢家人能多加照拂。
那姨娘还没明白这一封信能有多大用处,可那少年待看清落款,却是感激涕零,顿时跪下,口称先生,要行拜师大礼。
宁怀璧原不肯受,可少年却道,“若先生不肯受,那我也不敢要这封书信了。”
金陵宁家,虽不比山阴谢氏鼎鼎大名,却也非浪得虚名之辈。况且宁怀璧还有新科进士这个金字招牌傍身,他只要把这封书信拿回去,嫡母就算再如何不喜,但族人总不至于眼睁睁看他母子被人欺凌了。
看这少年坚持,宁怀璧只得受了他一礼。可既然受了礼,也不能没有表示。
52书库推荐浏览: 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