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名婢女带着一队男子走了进来。他们大概有二十人。与之前的六位公子相比,这队人生的高矮不一,各有美丑,逊色很多。
南华蹙眉道,“北棣,你今夜带来的都是什么人?”她以手一指中间的高个子。那人生的黑黢黢,似是没洗干净,“这样的货色,如何能侍奉家主?”
☆、徐家安
北棣无奈道,“婢子实在是用心去寻了。可——”她觑了黄文意一眼,斟酌着词句道,“可家主每夜都要招幸,族中实在没有这许多优秀男丁。”
南华斥责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拿差的来充数。须知你送来的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继承人之父。”
她还要再说,黄文意已经疲倦地摆了摆手,扫视了一圈众人,择了其中一个清秀的。
那还是个少年,陡然被黄文意选中,身体微微一晃,竭尽全力才保持住镇定。
而其他男子,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北棣趁势屈膝,带他们下去。
南华欲扶黄文意回房休息。忽然,轩中传来一声冷笑。
黄文意下意识地扫视周围,空无一人,她疑心是自己听错。
却有脚步声从一棵花树后传来。很快,一双脚陡然出现在她眼前,随即是小腿到腰、胸膛、脸。
南华不由地惊呼。黄文意也变了脸色。
——那陡然出现在轩内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儿子,徐家安。
黄文意竭力镇定着神色,问,“家安,你如何在此处?来了多久?怎么不告诉娘?”
徐家安脸色惨白,“宴席过半,我便来了。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让人叫我十七郎,又是为什么不让我与府中众人会面。”他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因为你是这样的一个淫&妇!你把落花府作为了妓院,去讨好鬼蜮的贵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十七郎,十七郎!我原本还以为你有许多兄弟姐妹,按族中的排行,我序齿十七。想不到,我居然是你的第十七个儿子!你到底有过多少相公?”
见黄文意脸色发白,嘴唇翕动,南华忙道,“家安,别说了!”
但徐家安想起自己的父亲,有难以言喻的伤痛横亘在心中,不管不顾道,“你还记得我父亲吗?他等了你一生,也牵挂了你整整一生啊!可他等的,竟是你这样的女人!”言罢,掉头离去,不再回顾。
从这一晚起,徐家安被软禁于落花府,改称黄十七郎。不久,他如同他的兄长一般,被继任家主的三娘频频推出,以娱宾客。
徐家安断断续续地说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清让陷入了沉默,谢茵也怔怔看着三人投落在地的影子发呆。
半晌,徐家安打破了寂静,他看着谢茵,哑声问,“谢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我?”
谢茵抬起头,讶然道,“处置?我处置你做什么?”
徐家安抿紧嘴唇,“我先前拿匕首挟持过你,还差点害你葬身火海。现在,我既然被落花府送给了你,那想必你不会平白放过我吧。”
谢茵一哂,“你想什么呢。等出了鬼蜮,你便自行离开吧。”
徐家安愣住,“你说真的?”
谢茵点了点头。
徐家安戒备地看着她,谢茵坦然回视。许久,徐家安终于确定了谢茵的心意,他的神情柔软了下来,低声道,“多谢。不知两位可知碧桃如何了?”想起那个少女,他忧心忡忡,“今夜事情闹得这样大,我又一走了之,说不得所有罪罚都落到碧桃身上。”
他语音未落,手中的匣子动了起来,三人大吃一惊。徐家安打算将匣子打开,不料怎么也打不开。谢茵看的着急,将匣子拿了过来,只轻轻一使劲,匣子便打开了。她大为诧异,加意看了眼徐家安。
他没有注意到。只是殷切地望着匣子。那里头,居然有一只蜜蜂!
徐家安惊喜地叫道,“碧桃,是你!”
碧桃想是在匣子里呆的久了,呼吸不畅,停在他掌心许久才缓过一口气,化作人身。
徐家安见她的身体摇摇欲坠,面色也很差,扶住她,问,“你还好吧?怎么在匣子里?”
碧桃大口呼吸着,“是我娘帮的忙。起先,夫人命人把我押进了牢房,我只以为小命休矣。想不到,没过多久我娘就悄悄来了,让我喝了一碗敛息汤,藏入匣内,随你逃出落花府。”
徐家安紧紧执着她的手,又有些担忧,“多谢你娘了。只是,她会不会受到牵连?”
碧桃想也不想地摇头。
谢茵不禁看了她一眼。她察觉到,眼波一转,解释道,“终究我只是一介侍婢,何况我娘跟随上任蜂王多年,又有谁会追究呢?你放心吧。”
徐家安点点头。
说话间,天渐渐亮了。谢茵对徐家安和碧桃道,“两位认得城东的‘景秀客栈’吗?”
徐家安已有四年没出过落花府了,闻言,想了片刻方道,“景秀客栈,是在苏记药铺旁边吗?”
谢茵说是,“稍后,我们便在那儿碰头吧。”
徐家安迟疑道,“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碧桃也道,“谢姑娘,我与家安打算这便回寿安了,不再逗留南风郡。”
谢茵看着脚下,慢慢道,“我,还有一些话要同徐公子说。”
徐家安大为诧异,“敢问姑娘,是关于什么的?”
谢茵正欲说话,天上的云层陡然破开,眼看流霞就要射下,清让脸色一变,“走!”拉住谢茵,念动咒语。
谢茵顿感身体被一阵强风吸附住,她用尽全力,对徐家安道,“我知道有关你父亲的事,来景秀客栈找我!”
徐家安惊讶地探身而出,嘴唇翕动,说着什么。那些话,谢茵全部没有听见。她眼前的天空、马车、徐家安、碧桃都在分崩离析。她坠入一片无底的黑暗之中,而后胸口一悸,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
已然身处客栈,耳边满是客人们到处走动的踢踏声,跑堂的吆喝声。还有鸡蛋、馒头的香味,一切都与落花府截然不同。
谢茵做了简单的梳洗后,去了隔壁,敲清让的房门。乐珩居然也在。清让正蹙着眉,与他低声说着什么。
谢茵敏锐地捕捉到“徐家安”三字,问清让,“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清让点点头。
乐珩方才只听了一小半,因此还一知半解,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茵看着他,总结道,“我们这次没有顺利到达浮城,而坠落于鬼蜮。在那里,我们结识了一位徐郎,徐家安。他的影子——”沉吟起来,“他的影子,无论早晚,都没有变化,始终是同一长度。而且他的手,总是使不上力。”
“怎么会这样?”乐珩有些吃惊,问清让,“他是人是鬼?”
“我看不出来。”清让坦白地说,“他的影子太古怪了,活人怎会那样?可若说他是鬼,身上又全无鬼气,反而有着人类的呼吸。最让我摸不透的,是他说,过去进入鬼蜮,乃是直接前往的。活人如何能以肉身畅行那样的地方?我实在困惑,因此邀他前来,让你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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