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让不甚在意。旁边的江南道士却微微一笑,问,“不认识我了?”
谢茵茫然地看着他。
道士将袖子举起,在放下时,他的面容已然改变,居然是那个潜进过她梦里的少年!
谢茵已经忘却的记忆,随着这张脸的再次出现被全数唤醒。整个人都炸了,“你!怎么会是你啊?!”
少年挑眉一笑,“我早说过,我们有夙缘。”
看她眉毛都竖起来了,一幅恼怒不肯罢休的样子,清让道,“好了乐珩,别再捉弄谢姑娘了。”又道,“你也太促狭了。变成这个样子,又说一口江南话,连我都没认出来。”
那叫乐珩的少年颇为自得,哈哈一笑。
清让看着谢茵,道,“谢姑娘,这是乐珩,我做走无常的搭档。乐珩,这位是谢茵谢姑娘。”
谢茵根本不信,“道长的搭档,怎么会是一只狐狸?”
乐珩听了不怎么高兴,纠正道,“不要用只,谢谢。我是一位千面狐仙,请注意你的言辞。”
谢茵嗤之以鼻。这时门外传来响动,是王鼎一家人回来了。
几人暂时收住了口,迎上去。清让介绍道,“几位,这是我的友人,乐珩道长。”
乐珩人模狗样、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一甩袖子,宣了句道号。——居然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格调。
姓王的一家人被这表面的模样骗住了,一一行礼见过他。紧跟着王鼎急切地说,“我同何伯伯讲好了。”
清让点点头,“那等入了夜,我们就往何家去。”
王鼎忙问,“不能现在就走吗?”
清让摇摇头。
王鼎很失望地说了句“好吧。”
乐珩见清让被误会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代他道,“入了夜,鬼才能肆无忌惮地显现踪迹嘛。现在天还亮着,日光正盛,是查不到什么的。”
王鼎这才知道误会了,拱手对清让致歉。
清让不以为意,问,“先前嘱咐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王鼎说好了,“做的很隐秘,没有人发觉。”
谢茵在旁听的云里雾里,问,“什么事啊?”
王鼎解释,“早先道长吩咐我,在燕娘家门口洒下一种无色的灰。”
谢茵没听懂,重复了一遍,“洒灰?洒灰做什么?”
清让沉声说,“印下鬼的足迹。”
离入夜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王鼎一家人见乐珩远道而来,心知他要同清让叙旧,很有眼色地先走了。
清让本打算也走,毕竟是谢茵的房间,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但乐珩对这儿很感兴趣,前前后后地打量着。
谢茵看他很不顺眼,赶着他,“喂,你还不快走!”
乐珩却忽然看到了她摊在桌上的册子,随口读了一句,“吾尝远游,识一道士,素性温厚。”
谢茵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由自主地看向清让。他神色淡淡的,不晓得听明白是在说他没有。谢茵迅速从乐珩的手里夺走了册子,合了起来。这下子,书页上的字又落入了他的眼睛。
“连什么异闻录。”乐珩读了一遍,眉毛扬了起来,想叫谢茵把手指挪开。但见清让出门,也只得放弃好奇心,跟着离开了。
☆、燕娘
他们一走,谢茵整个人松了口气,把被自己捏皱的册子放到桌上,展开,抚着上面的褶皱。
想起那个讨人厌的乐珩,谢茵赌气地提起笔,续写了第三个故事。
“其后,吾夜卧寓屋,梦一夜叉鬼,手持铁叉,捶击地面。既寐,颇怪之,而以为偶然。无奈,如是者三。且鬼挥锤断臂而啖,又曰,食乎?吾惕然自警,起身点烛,复卧于榻。才交睫,鬼又来。吾急开目,伸手抓之,则鬼赫然在握。并于雾中现形,乃十七八岁一少年也。自承为鬼,与吾前生有夙缘。然吾请道其详,则不能也。吾又欲问之,忽昏眩不能视物,手松,鬼脱身而去。次日晨起,忘梦中大概。
后吾于内室书此异闻录,忽闻异香,久而目眩。无何,一男子入扉,以尾相触。其上依稀可见鳞片许许。吾急欲呼,而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未己,男子嗅吾面,腥臭异常。吾自忖将死于此,忽闻风声。乃前所书江南道士击男子于地。男子愤然,詈骂道士‘骚狐’。已而吾友清让至,遽收蛇妖。并念咒语,拍吾背三下,有黑水出,乃蛇涎也。江南道士亦变其脸,竟吾昨夜所遇之夜叉鬼并少年也。其自承,名曰——千面狐。”
谢茵写完这个故事,百无聊赖地又等了大半日,终于到了晚上。王鼎带着清让、乐珩与她同赴何家。
快到时,王鼎快走了几步,越过他们,打算叩门。清让拦住了,提着灯,低头先检查地面。
谢茵跟在他身边,伸长脖子去看。
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王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说,“道长命我撒的‘灰’,是无色无味,没有形质的。”
说话间,清让抬起了头,看向乐珩。对方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疑惑之色。
谢茵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凑过去想问。但清让看了眼王鼎,她只得收住。
稍后王鼎去叩门,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王鼎叫他“何伯伯”。
原来这就是燕娘的父亲啊。
谢茵看他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年纪,面貌却天差地别。父亲精于保养,看起来还很有青年人的活力。但这位何老爷嘴角下垂,生的十分苍老疲惫,“阿鼎,你来了。快进去吧。”
王鼎答应了一声,犹豫地问,“松姨呢?”
何老爷苦笑了一声,“她叫我支去邻镇走亲戚去了。来,快进来吧,趁着她还没回来。”
身后的几人都听的心里不舒服,但没说什么,跟着他往里走。
何家虽处小城,但祖上是这里的地主,颇蓄了些家私。这份家底在外面看不大出来,但到了里宅,佳木茂盛,群花灼灼,与王家大异。
谢茵又见花园右侧有一道清流,从花木深处流泻而下。几间盖的大而精美的屋子就坐落在那附近,不由地流露出赞叹神色。
何老爷自豪地说,“这都是过去燕娘带着人布置的。这孩子,从小就手脚麻利,十岁上就把整个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后来嫁了人,郎君有肺疾,也全亏了她从方圆几百里外找了个好医师,专门看护郎君的病。”他说完,忽然想起王鼎也在,在他面前大说燕娘的故夫恐怕不妥,讪讪地住了嘴。
而谢茵心想,这地方布置的这么用心,燕娘她一定就住在这儿吧。笑道,“小姐好会给自己挑地方住,这儿怕是满府里看月色的最好去处了。”
何老爷颇有些难堪,“此处,此处是内人所住。”加快了脚步,带着他们往后面走。一直到一个背阴的小屋子前才停住脚。
谢茵猜到了这是燕娘真正居住之地。心想,这可真是同松姨的屋子有着天壤之别。忍不住开口讥讽,“想不到以何老爷家的气派,家里头也有这种简陋的小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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