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歌没有说话。
他只是一直望着,可神思却愈觉冗杂。眼前的这道青影,总是不自觉同方才的那一道影子重叠在一处。那样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期盼,渴望,又小心翼翼地对他说:“您会愿意奴婢入紫竹苑,做您的侍读吗?”
他怎能看不出,她是真的想要做自己的侍读,也是真的会因他一句话,伤心难过。
可是……
院中的乐曲已渐渐行至尾声。一曲了罢,临霜落下筷。
她垂着眸,恭谨地走到跪下来,又一颔首,“老夫人,长公主,奴婢已奏毕了。”
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温和之色,又似乎隐掺着一些别的,向她招了招手,“来,你向前些。”
临霜应了声是,起身朝她近了两步。
端详了她片刻,老夫人道:“孩子,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
“回老夫人话,奴婢出身青州城下青水村。”
“青州……”老夫人思索了一下,眼神似乎有些失望,转瞬又向她笑起来,“好孩子,你告诉我,你既出自北地,又怎会这来自云南的乡曲呢?”
云南!
这一句倒教临霜真正讶住了。
这是沈长歌所教她的曲乐,却并未对她说明这究竟是什么曲,她也只以为他教她此曲,只是可令她扬长避短,故也不曾问过。却不想,这竟是老夫人的故乡之曲。
所以……其实那时起,他便已是在帮她了吗?
心中泛起点点的酸涩,临霜咬了咬唇,压下了心里杂陈的感受,道:“回老夫人的话,这首曲子,乃是奴婢小时,村中一位云地商贩所授。奴婢只是想着,奴婢离乡仅才半年,便已是思乡心切。那老夫人离乡多年,也必是思念故土的。故,奴婢才妄择了这一曲为老夫人演奏。奴婢冒昧,还望老夫人恕罪。”
“原来如此。”老夫人叹了一声,柔声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临霜低下头,“为家主排忧解难,本就是奴婢的本分。若老夫人觉得安慰,便是奴婢最大的福分了。”
老夫人笑了,望着她,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奴婢今年十二了。”
“你是怎样来的公府?”
“我……”回想当初惊闻被卖的一幕幕,而今思来恍若已是异常久远的事情,临霜的神色黯淡了,低声道:“奴婢家穷,哥嫂为了给我小侄凑学费,便把奴婢卖了……”
“这样……”老夫人的眸中立即涌现了一丝疼惜,摇头,“真是造孽!”
沉叹了一声,她又道:“好了,孩子,你既已奏完了,先下去歇息吧!你这一曲,我很喜欢。”
“是。”临霜礼貌恭了一礼。
再抬起头时,对面一扇半掩的窗忽然无声开了,正现出窗内两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临霜目光一瞥,正对上沈长歌远远投来的目光,心口忽地一跳。
视线定了一瞬,她很快错目拗开,随着陈嬷嬷的带领,转身离了苑中。
·
一出门,秋杏阿圆立刻迎了过来。
“临霜!”
阿圆张开手臂,一股脑奔过来便将她抱住,秋杏伴在另一侧同样拉扯。临霜吓了一跳,身子稳了半晌才将将站住,无奈对着两人微笑。
“小心茶。”
她怀中还尚捧着方才奏曲的杯盏,此刻被两人一碰,其中的茶水早就漾出了,落在衣裳化开一片水花。秋杏阿圆利落地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一人倒茶,一人收整,完全不让她插手。
临霜无措,见这两人忙前忙后,只能坐在原地看着,道:“我方才……是不是表现得很差?”
“谁说的!”阿圆立即瞪圆了眼,驳声,“我跟你说,临霜,你表现的可好了!我们两个都没想到,杯子居然真的可以奏乐的!”
“就是!”秋杏在另一边跟着吹腔,“而且你没看,老夫人都很喜欢你的表演?我和你说啊临霜,她们都说,老夫人是那种非常严格的人。可却夸了你!临霜,你这一次,绝对有戏!”
“就是!”阿圆点头,“要我说,不仅有戏,还能选上!”
“对!”
……
两人一来一去,临霜更加觉得愧涩了,羞赮道:“怎么可能……”
尽管得了老夫人的夸奖,但她心中却清楚知道,那不过是占了老夫人家乡曲的便宜。自己虽成功以杯奏出了曲乐,但与那些真正的器乐相及,还差的很远。
阿圆也似乎很诧异这一点,“不过,临霜啊,说真的,你怎么会老夫人的家乡曲啊?真是有小商贩教你的?”
临霜微怔。
便在这时,一阵香风拂过,临霜眼前一花,下意识抬起头。就见是锦心正从面前经过。在擦过临霜身边时,她倏地停了停,偏头睨来了一眼。
临霜也看着她。
浅哼了声,锦心离去了。
“哼哼哼!”阿圆懒得去忍,最看不惯她这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扬着下巴嗤了她几声。
望着她的背影,望了很久,临霜垂下眸。
·
晴源居的后堂内,老夫人与长公主相对而坐,案上横列着十张书写了姓名的名帖。
这入选了终试的十女所有表现已全部观毕了。此刻撤回后堂,两人正商议着每一女的表现。长公主挑挑拣拣,自那些名帖中看了半天,终是捡出了两个,放在老夫人的面前。
“母亲,依媳妇看,无论从样貌,还是其他何处,还是锦心和陆临霜这两个丫头略胜一些。”
老夫人啜了一口清茶,闻言看了看面前的名帖,笑着点头,“是,我也是觉得这两个女娃最好,讨人喜欢!”
长公主笑了,示意婢女将其他的名贴撤下,问道:“那母亲看,您更中意哪一个?”
一侧的问蓉眸光一动,悄无声息握紧了双手。
未料老夫人却摆手笑道:“我中意哪一个有何用?还是要看歌儿中意哪一个!不然我随便替他选了,他再不乐意,我们这一遭不是白费了?”
长公主直言称是,连遣了随身侍婢过去前堂,将沈长歌请来。
“对了。”看着桌上临霜的名帖,老夫人突然想起什么般,转头向陈嬷嬷,“这个陆丫头,可是那个诗词作了《临江仙》,书画又写了《三十六福图》的?我记得你说过,那丫头出自我院里的藏书阁,可是她?”
“正是她!”陈嬷嬷笑道:“老夫人您当时还说,这孩子诗词书画很有灵气呢!还钦点的首名!说来也是怪了,三少爷的题出的那么古怪,偏只有她一人儿看出了那画儿浸过雪,您当时还说这若非歪打正着,可真是个透视眼了!”
“哦……”老夫人恍然大悟。她怀中的沈长星扭了又扭,脆生生道:“祖母祖母,漂亮姐姐最厉害了!还会给星儿接骨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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