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抖了抖那破烂的小本本,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了胖乎乎的小猪仔,歪歪斜斜地写,想,吃。后面应该还有更精彩的内容,但是——
赵兰香觑了眼贺松柏,男人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他说:“别看了。”
赵兰香把平安锁托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这只锁有点沉,应该能买下一只猪。”
贺松柏把小本子收了起来,硬邦邦地说:“睡吧,不要想那么多。”
赵兰香摇了摇头,“你不明白阿婆的意思,她把锁给我,就是想让你们俩吃点好的。明天我就去买猪肉,这回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个饱了吧?”
她笑眯眯地将这把贵重的锁收入囊中,声音中透露出一抹戏谑和揶揄。
阿婆给她写纸条的那段时间,正好就是她“断粮”的时候,这还有什么难懂的,阿婆她就是想让孙孙和孙女吃香喝辣,吃饱饱的。
所以她破天荒地搭理了她这个“外人”。
她并不是麻木的、冷漠的,她只是静静地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待着这一切的变化。阿婆扔了这团纸条给她,既是弥补,也是鼓励。
阿婆希望她继续做好吃的,这让赵兰香隐隐愧疚的心,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喂食的行为会变成了贺松柏的负担,然而这一家之长都开口了,赵兰香还管什么愧疚不愧疚的。
阿婆说要继续吃,那就继续吃。她的金锁片和紫檀木的价值够这两姐弟吃上很多顿可口的饭菜了。
次日,赵兰香很早地就赶去了门市排队,用肉票买了只肥肥的猪蹄髈,一寸白腻的肉宛如雪花。赵兰香挑的是贺松柏最喜欢吃的肥肉,一道红烧猪蹄髈很快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赵兰香心满意足地抱着它回了贺家,切姜葱蒜片,下锅将蹄髈煎炒至两面金黄,白糖炒成糖色晕染蹄髈,滋滋的声音冒出来,金黄澄澈的油花一点点流出,猪油裹着蹄髈催生出一股香滑。
赵兰香把炒成红色的猪蹄髈放在陶碗里,锅里添水,灶底一顿旺火猛蒸,蒸得煎炸得脆香的蹄髈渐渐软烂,红红的表皮冒出点点油光。一根筷子戳下去又抽回来,被肉咬住的筷子发出“嘣”的一声,极具黏滑,这时候她就知道蹄髈已经软滑得可以出锅了,保证能吃得人满嘴流油,入口即化的肉肥而不腻,香滑诱人。
她端了一碗到老人家的屋子里,年迈的老人正坐在窗前,发呆。她发现了赵兰香的身影,沧桑的老脸皱了起来。
“把东西给我。”
赵兰香疑惑地看着她。
阿婆冷漠地说:“金锁片你融了拿去换钱,盒子里的那本连环画还给我。”
赵兰香忍不住笑,“那本原来是连环画,可惜它不在我这里,被贺二哥拿走了。”
她看到阿婆突然认真的打量的视线,顿了顿继续说:“我看见金锁上有个柏字,想来肯定是贺二哥的东西,于是拿给了他。”
赵兰香暗暗地吁了口气,贺松柏这个老祖母的眼神要不要这么犀利,她快要兜不住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柏哥: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只想亲近他,他却想着另外一种事。
第29章
阿婆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着外面的窗子发呆。
赵兰香默默地把蒸好的猪蹄髈放到了桌上,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 阿婆扭过头来捧起碗, 品尝起了猪蹄髈。味道太香了, 弥漫得整间屋子都是,想让人忽视都难。
蒸得软烂的肉滑软极了, 牙口不太好的阿婆一口啃下去能咬掉一半, 酒红色的蹄髈仿佛抹了层上等釉质一般油光发亮, 咬掉一口,由外到里红白相间,一圈雪腻腻的肥肉裹着深色的瘦肉, 油嫩盈润,能焕发起人心底最饥饿的渴望,对于肚子许久不见油星子的人来说仿佛沙漠中遇见了水。
阿婆沉着脸, 吧嗒吧嗒地吸起了软烂的肥肉, 一口一个吧唧香。
哼。
柏哥儿的金锁片儿换得还不算太亏。
……
地里的谷子熟透了,大伙都在抢收, 赵兰香这弱劳动力分配到了看晒谷场这种轻松的活计。村子里那些壮劳动力在收割粮食、给谷子脱粒、扬场。田野里柴油拖拉机轰鸣的声音响彻了湛蓝的天宇。
一直忙碌到傍晚, 炽热的阳光把每个人的肤色都晒黑了一个度。赵兰香从家里带了淡盐水给人补给水分, 淡盐水被她特意放到冰凉的井水里镇过的, 特别冰凉解渴。
周家珍也跟男人一起参与了抢收, 从早到晚一整天都在烈日下暴晒,她身上那件深蓝色的衬衫都浸满了盐渍,赵兰香佩服极了。
“累不累, 不如你明天来和我一起看场吧。”
周家珍晒得红润的脸含起了一丝微微的笑:“不累,劳动能创造价值。”
她擦了擦汗,骄傲地说:“我觉得‘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这句话即便是没有看过《钢铁》的赵兰香,听到了也不由地笑了,“你真是彻底地沦陷在保尔奋斗的一生中了。”
周家珍诚恳又感激地说道:“它是一本能影响人一生的良书,以前我时常感叹自己的命途坎坷,现在只觉得惭愧。里面有句话说得特别好,我分享给你听。”
“‘钢是在烈火和急剧冷却里锻炼出来的,所以才能坚硬和什么也不怕。我们的一代也是这样的在斗争中和可怕的考验中锻炼出来的,学习了不在生活面前屈服。’”
“这句话你可以分享给贺老二听。”周家珍的微笑里掺了一丝的愧意和宽慰。
她对贺松柏的改观始于劳动,也终于劳动。一个能够精心料理地里农活,耐心得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贺松柏以前没有跟大伙聚在一块劳动,而是偏偏远的地方独自苦干,这回被调回了水田这边,表现全都落在了她的眼里,他勤快诚恳得就像一头老牛。
“他的那场检讨说得是真的好,我以前对他的看法是存在偏见的……”周家珍感慨道。
赵兰香把盐水递了一碗给她喝,赶紧打断了周家珍的话:“快喝吧,怎么你老是提他?”
还老在她的面前提他!
这令赵兰香的心高高地被吊了起来,有那么明显吗,一个两个都能看得出来?
她已经尽量都在私底下跟他相处,有人的时候几乎都不同他说话。
周家珍红着脸,小声地解释说:“你忘了吗,我在贺家,曾经当着他的面说过他的坏话,还在你面前中伤了他,现在是反悔。”
周家珍提起,赵兰香这才想起来。
那时周家珍走了后,她才发现贺松柏一直蹲在自留地里。借着篱笆上绿茵茵的豌豆苗的掩映,他那双深邃的眼一片暗沉。
赵兰香说:“放心这句话他会听到的,我帮你转告。保尔是铁打的战士,可你是血肉做的女人,该休息时就休息不要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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