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笑着上前恭贺护国公,护国公笑着受礼,气氛一下子就又热烈起来。
莫四老爷回头看上一眼,冷哼了一声,催推轮椅的小厮将轮椅推得再快些,小厮还没及应声,莫四老爷就又掩嘴大咳起来。
听见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声,护国公往四子那边看了一眼,莫望南缩在宽大的轮椅上,整个人看上去就是干瘦的一团,除了骨头就是一层皮。这是护国公最聪慧,学识最好的嫡子,只可惜没有一副好身体,人也古怪不合群,护国公微摇一下头,扭头又与客人谈笑起来。
“主子,”小厮推着莫望南回了后宅,见四下里无人了,才跟莫望南小声道:“方才奴才又试过一次了,还是被护院拦了,奴才就走不出府外的这条街去。那护院说国公爷有令,没他的点头,没大管家带着,谁也别想离开国公府。奴才想跟求求情的,没想到差点就挨了打。”
“信呢?”莫望南问。
小厮忙从袖口里拿出莫望南写给莫望北的住,交到了莫望南的手上,委屈道:“那护院还说,谁都不能出去,就是主子也不行。”
莫望南看一眼还完好的封印,问道:“这信被人拆开看过了?”
“没有,”小厮忙摇头:“他们没搜奴才的身,只是让奴才滚回来。”
“唉!”莫望南长叹一声,将信揪成了一团,事到如今,莫良缘的花轿都往帝宫里去了,他又能怎么办?
严冬尽站在人群里,看着花轿从自己的眼前走过,轿门紧闭,轿帘低垂,严冬尽看不见花轿里的人,只听身旁的人要么惊叹,要么赞叹让他们看花了眼的一台台,看不到头的妆。
“好漂亮的花轿,那龙和凤凰是金子做的吗?”
“是啊,这是一国之母的花轿啊。”
不远一位老妇人跟自己的小孙女闲话,小孙女儿满眼的羡慕,倒是老妇人走过了大半人生路,面对着黄金龙凤的花轿,面对着十里红妆能淡然一笑了,贵人有贵人的活法,寻常人有寻常人的活法,羡慕何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严冬尽将帽沿往下压了压,拼出了人群。
几个衣着普通的汉子看见严冬尽走了,忙不着尽量不着痕迹地跟在了严冬尽的身后,双方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三米。严冬尽一步步走得安稳,几个汉子倒是神情肃穆,显然对严冬尽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第37章 帝宫起丧钟
轿外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风声和雪落在花轿上的声音,莫良缘知道帝宫到了。
一片静默中,城楼上突然响起了鼓声。
花轿晃动一下,又往前行了。
更多的鼓声从帝宫里传出,莫良缘揪紧了嫁衣的衣袖,这是皇族诏告天下的鼓声,王朝要有一位新后了。
一阵风从帝宫深处吹出,将迎新的彩幡吹得瑟瑟作响,也将花轿的窗帘吹得高高鼓起,莫良缘半掀着盖头,看见自己身在城门洞里,这是帝宫的正门,高且宽大,可供八马并行,顶部雕着飞龙,底部雕着鸾凤,这是只有帝后可以走的宫门。
前世里,莫良缘走过这宫门两回,一回是坐着花轿进,一回是被严冬尽带着,策马飞奔着出了这宫门。如今又见这道正宫门,没有了记忆中的大火与追兵,这宫门在莫良缘眼中,没有皇族的尊荣,森冷的可怕。
跟在花轿旁的喜娘是宫里的老嬷嬷,被风吹得迷了眼,再睁眼时,就看见半掀了盖头,看着轿外的莫良缘。
“啊,”嬷嬷一惊,哪有新嫁娘可以自己掀了盖头,往花轿外张望的?这嬷嬷有心想喊,突然想起,花轿里坐着的,是马上就要做皇后的人,嬷嬷又闭了嘴,只是尽力往花轿跟前靠,想小声提醒莫良缘一声。
莫良缘却在这时放下了掀着盖头的手,风在这时也停了,花轿的窗帘并最面前的一道珠帘重又落下,一切恢复原样,好似方才那不合规矩的一幕,是嬷嬷看错了。
微微闭了眼,莫良缘等着兴元帝丧钟的响起。
“娘娘,新后的花轿入正宫门了,”龙息宫里,一个管事的嬷嬷跟傅美景小声稟告道。
陪在傅美景身边的莫姑太太突然就紧张到,能呼吸都停住了。
“花轿进了内宫门,就敲丧钟,”傅美景专心致致地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眼都没抬地道。
“是,”嬷嬷领命退了下去。
莫姑太太慌得要命,这个嬷嬷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就好像她要去敲得不是宣告帝王驾崩的丧响,她只是去办一件寻常的差事,暮鼓晨钟,就是这么简单。
“娘娘啊,”莫姑太太喊。
“祖母不要怕,”傅美景还是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跟莫姑太太道:“我这辈子是穿不了红衣的,不过祖母你看我这指甲,是不是红得好看?”
这世上只有正妻可着红衣,入宫为妃的女子自然穿不了,莫姑太太看一眼孙女儿的指甲,这红也不知道是怎么调的,莫姑太太就觉着红得太过,看着剌眼的很。
宫室里无人说话,只听见室外风声呼啸。
莫姑太太就不记得京城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天气,接连的大雪天,风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般,这哪里还是南国的冬天?分明赶上北国的冬日了。
“快了,”傅美景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莫姑太太愣了一下,遂反应过来,孙女儿这是在说,丧钟就要敲响了。
“娘娘!”宫室里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撞开,傅美景身边第一得用的许嬷嬷跑进了宫室,头皮都跑得了松散开,一脸的惊慌失措。
傅美景不等许嬷嬷说话,单看一眼许嬷嬷的样子就站起了身来,急声道:“出了何事?!”
许嬷嬷没跑到傅美景的跟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娘娘,六殿下突然吐血不止!”
腿一软,傅美景跌坐回坐榻上。
哐——哐——哐
丧钟在这时响起,深沉浑厚,带着回音,压下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就这么一下一下,余音不绝地回荡在人们的耳边。
花轿停了下来。
松开了揪着嫁衣衣袖的手,用金线织就并蒂莲的红盖头被莫良缘扔了脚下,没有了前世听见这丧钟声的愕然无措,莫良缘如今只觉得解脱,就好像事情按着事先写好的戏本在演,她只要安心做好这戏台上的一个戏子,那最后这场戏也会按照她的心中所想落幕,没有意外,没有人会再受伤,她和严冬尽带着周净们回辽东,她应了严冬尽的来世之约,他们做夫妻,从青丝相伴到发如白雪。
“圣上驾崩了!”
一片静默之后,突然有人尖声叫了起来。
又是片刻的静默,丧钟声回荡,有哭声响起,最后恫哭声响起一片。
花轿又往前行了一小半会儿,最后停了下来。
喜娘视意抬轿的轿夫跟她走。
送亲的队伍停在了内宫门外,喜娘带着宫人,轿夫一走,让全京城的女孩儿们看了都眼热,羡慕的大红花轿就这么孤孤零零地被留在了内宫丰登门的一处角落里,雪越积越多,不再移动的花轿由红变白,如同一个花季女孩儿瞬间便变成了白发的老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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