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祐明顶着花白的头发,动作都不甚灵便了,却还兢兢业业的服侍自己,老祖宗冷硬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丝丝感动。
对李祐明的态度也愈发和蔼。
这仿佛进入了一个循环,老祖宗对李祐明越和善,李祐明就越卖力的伺候他,李祐明越是这般“孝顺”,老祖宗对他也就越好。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李祐明就有了种错觉:老父亲对他无比满意,再差那么一点就能扶他上位了!
然而,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感觉中的那“一点”,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一条鸿沟。
傍晚时分,李祐明又殷勤的给老祖宗喂饭。
老祖宗富贵了一辈子,如今快九十岁了,愈发在意享受。
原本该少食的晚饭,他依然是各色精美饭食摆满了小桌,单是主食便有三四样。
当然,老祖宗还是很注意养生的,他的饭食,花样很多,做得也很精细,但每一种的分量却很少。
这样的餐食,吃起来格外费时间。
若是老祖宗自己用饭也就罢了,偏偏李祐明想在父亲面前当“孝子”,硬是弓着酸疼的老腰,一点一点的给老祖宗布菜、喂食。
一顿晚饭吃下来,老祖宗很享受,李祐明因为睡地铺而又酸又疼的老腰,愈发疼痛起来。
若非有李其珏及时搀扶,他差一点就站不起来了。
“唔,这一餐用得甚是舒心啊。”
老祖宗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到李祐明父子的小动作,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精光。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他的那道眼神里充满了得意,以及丝丝的不屑。
他继续用慈爱的语气说道:“二郎啊,几个孩子里,还是你最孝顺!”
李祐明的腰都要断掉了,疼得他冷汗直冒,听了这话,仿佛三伏天喝冰水,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他裂开嘴,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有着孩子般满足的笑容,“只要阿爹舒心,我就放心了。”
“好孩子!”不过是些不费力气的口头表扬,老祖宗说起来很是轻便。
父子两个有说有笑,远远看去,早已须发皆白的李祐明躬身立在更加老态的老祖宗榻前,父慈子孝,这画面简直就是“孝道”的最美诠释啊。
李祐堂一脚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用力攥了攥拳头,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放着李寿跟他说的话。
没错,他现在可比李祐明有用多了。
李祐明只能像个奴仆一样在父亲面前卖好,而他却在为李氏的未来努力。
想到这里,李祐堂扯出一抹笑,大步走到榻前。
“儿请阿爹安,”李祐堂恭敬的行礼,“阿爹,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老祖宗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冷冷的说了句,“终于知道来探望我这个老汉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啊。
几乎是在指责李祐堂“不孝”!
李祐明听了十分兴奋,适时的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呀,阿兄,你怎么才来啊。你这是有多忙啊,竟连给父亲端碗汤药的时间都没有?”
李祐堂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个双生弟弟,简直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
从小到老,六十多年了,李祐明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想方设法的针对他、陷害他!
在父亲跟前上眼药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不气,我不气,我不跟老废物一般见识。
李祐堂深深吸了口气,不理李祐明,恭敬的对老祖宗说,“阿爹,今天儿去议事堂了。”
老祖宗抬起了眼皮,目光灼灼的盯着李祐堂,“怎么,氏族志定稿了?”
说实话,氏族志年前就已经编订了差不多了,就差拿出来在大朝会上讨论了。
李祐堂想起李寿的话,故意做出气愤的样子,“阿爹,您老不知道啊,那个李鸿锦甚是可恶,竟然说、说——”
事关自家在世家的排名,老祖宗不再跟儿子置气,他坐直了身子,冷静的问道:“李鸿锦说了什么!”
李鸿锦也姓李,却不是赵郡李氏,而是前朝时才进入世家行列的陇右李氏。
陇右李氏是北地大族,与胡人通婚,家族中融入了一定的胡风,那就是彪悍。
与老牌世家不同,李氏军功起家,且几代以来都是武将。
唯有李鸿锦是个例外,他没有从军,而是选择了读书。
如今已经做到了宰相,虽然在五相中的排行靠后,却也是实打实的权臣。
同为李氏,两家却不是一个祖宗,且互看不顺眼。
赵郡李氏觉得陇右李氏是暴发户,是粗鄙军汉,根本不配做世家。
而陇右李氏嫌弃赵郡李氏酸臭腐朽,不思进取,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应该早日踢出世家甲等行列!
两家积怨已久,现在重修氏族志,李鸿锦会朝李氏发难,老祖宗一点儿都不奇怪。
“李鸿锦说、说咱们李氏三代无公卿,早已不复祖上的荣耀,该、该退出甲等!”
李祐堂起初是做戏,但想到李鸿锦说这话是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真的生起气来。
老祖宗一拳砸在小桌上,力道很大,震得桌上的盘盏叮当作响。
“竖子,尔敢辱我李氏?!”
老祖宗恨声道,“谁说我李氏无人?如今十八郎不是已经位居三品?!”
第402章 还得靠李寿哇
“对啊,我们还有十八郎!”
李祐堂挺起腰杆,轻蔑的看了李祐明父子一眼。
像个奴婢一样在老祖宗榻前侍奉算什么?
阿寿说得对,老祖宗最看重李氏。唯有对李氏的发展有用,老祖宗才会器重。
就算李祐明比奴婢侍奉得都好,也比不过他家阿寿的一句话!
老祖宗就像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眼睛毒得很,哪里看不出李祐堂的小得意。
不过,李祐堂确实有得意的本钱,谁让他有李寿这个好孙子呢。
老祖宗垂下眼睑,掩藏住眼底的冷意,再抬起眼时,眼中满是慈爱:“说起来,我也有好几日没有看到十八郎了。大郎啊,你命人把十八郎叫来,我有话问他。”
“是!”李祐堂的声音比谁都洪亮。
前些日子,因着家学和书院的事,老祖宗恼了他们这一房。
紧接着又把李祐明父子两个叫了回来,却不许他李祐堂近身,对李寿夫妇更是十分冷漠。
李祐堂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
现在,父亲忽然改口,还命他把十八郎叫过来,这、这是不是意味着家学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李祐堂暗自窃喜,效率非常高,不多时,便让心腹常随将李寿唤了来。
“儿请老祖宗安!”
李寿恭敬的行礼,俊美的脸上如往常一样亲切,全然看不出,他已经在暗中跟曾祖父交过一回手了。
“嗯,起来吧。”
老祖宗一指榻前的鼓墩,“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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