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向庭院中站的几个人。
“几位施主是来要粮食的吗?正好我这里还有些粮食。”
“大师,我们不是来要粮食的,战争结束了,现在世道也好起来了,我们村这些年一直受你照顾,您说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太可怜了,不如下山在我们村生活吧。”
“战争结束了吗?”道士抬起头,看向大树,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那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大师您的师兄弟那么久,还不回来,怕是回不来,您就跟我们走吧,现在各地都在破除封建迷信,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您在这,肯定会对您不利的。”
“多谢你们的好意。”道士向着面前的两位鞠躬。“我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走。”
“大师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哎,别说了,走吧。”男人摇了摇头,拉着身后的人走出了大厅。
“小师弟!”画缓缓飞起,想要靠近道士,却又被一阵金光弹飞。
“这里应该是幻阵,我们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
“不,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师弟这一生的回忆,灵魂若是过于执着,会产生灵力,而我因为这灵力化身成画魂,而小师弟的灵力凝聚了他一生的记忆,寄在那红带上,当游寒数到最后一根红带时,便触动了阵法,让你我进入。”
“为什么是游寒触动了阵法,进来的却是我们。”
“这个阵法应该只对道教中人开放,可能是害怕吓到那些人吧。”
远处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背着小篓子缓缓走过来。
“道长,您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在山上太危险了,我们已经联系了本市的道教协会,他们会接您去附近的道士多的道观让你颐养天年。”男人穿着布衣服,估计是九十年代。
“我不走。”老道士咳嗽了两声,向着里面蹒跚走去。“我要在这里等师父和师兄回来。”
“您师父和师兄去哪了?”男人随口问道。
“下山抗击倭寇去了,会回来的,等树荫遮蔽整个院落的时候,师父他们就回来了。”
“抗击倭寇?”男人微微一顿。
“七十多年前,这个道观的其他道士就下山打鬼子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身后的男人小声的提醒道。“这个道长啊,也挺可怜的,这一辈子就这么孤独的过来了。”
“道长您看您这树,它的绿荫已经遮蔽了整个庭院,您就跟我们走吧,您孤独了一辈子,该享点清福了。”
“我不走,谢谢。”道长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恰如当年。
老人的岁月如同流沙一般迅速消散。
世间最短暂的是生命,最漫长的是等待。
他用短暂的生命去等待一个满长的归来。
黄昏后,他坐在庭院中间,看着遮天的树木,拿出口袋里红带,将红带挂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那红带上只记下了年数,却未有任何的寄语。
缓缓爬了起来,他老了,老的连路都走不动了。
山下的村民时常会来救济他,经常会来陪他说说话,听他讲讲道法。
他时刻记住师父的话,与人为善,他人也会对你好。
今天却忽然有一股力量从腹中升起,怕是回光返照之像,老天爷对自己到底是不错的,在大限来临之前,还给自己些许的力量,让自己能去做他想要完成的事情。
拿起一把斧头,一下一下的砍着庭院中的苍天大树。
“树没有遮蔽整个庭院,我还会等着你们。”
苍天大树,轰然坍塌,夕阳尽数撒在老道士的身上,光辉而又灿烂。
从房间里拖出自己的八宝箱,将箱子拖出了门外。
拿出铲撬,缓慢的在地上挖出一个可以容人的大坑。
他的速度很慢,每一下都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般。
打开箱子,里面放着当年师兄们送自己的东西。
“这些年,二胡的弦断了又须,三年前,整块木头都松得没法子续,弹不出声音了。”老人摸着二胡,憨憨的笑着。“都是我太笨拙了,好端端的琴被我给毁了。”
将琴缓慢而又轻柔的放在坑内。
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弓,弓弦也已经松动了。
“师兄啊,您的这把弓可帮上我大忙了,当年土匪残害村里的百姓,我呀用这把弓暗杀了好几个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他们这才消停了。”摸着弓上的灰尘。“这弓的弦松弛了,等你回来了,再帮我续跟弦呗。”
第107章执着(求订阅求月票)
眼神落在箱子最里面的一包糖。
“一清师兄,自从你们走后,你的糖就不甜了,可我依然喜欢吃,却又舍不得吃,害怕吃完就什么都没有了。”拿出一块已经发黑的跟石头的一样的糖,塞到自己的嘴巴。“哎!,今天怎么是甜的。”
语气中满是惊奇,恰似当年偷糖吃的稚子。
乐呵呵的抱着弓和糖走进坑里。
“行书很乖,行书就在这乖乖等师兄们回来。”老人打了个哈欠。“太阳落山咯,你们快回来吧。”
老道士缓缓躺了下去,唇角始终挂着乐呵的笑容,缓缓闭上了双目。
第二天,上山送年货的人,在山门口发现了老道士。
众人不懂老道士为何要如此执着,更不懂,自己看见老道士那样为何哭泣。
他们不理解,于是便强行解释为伤心,为一个老好人的离去而伤心。
含着眼泪将老道士埋葬在道观的门口。
琴已坏,弓已老,糖已黑,可等的人还在等。
年复一年,观门斑驳,墙壁倒塌,可等的人还在等。
他知道他们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傅子佩低头看着自己早已沾满泪水的手,一时间,心中有万千语言想要喷涌而出,却哽咽在喉咙。
“是我执着了,为何非得埋师门埋葬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家。”道士悠悠的说道。
只见《汉宫春晓图》缓缓拉开。
从中走出来,一个道骨仙风的中年道士。
“在下宋一清,这画与我身世相同,离家多年,不见故乡,但这世上定然有曾期盼他回故土的人,若是末世结束,迎来和平年代,我希望您能把这画,转交给这画故地的博物馆。”宋一清双手作揖,款款一拜。
“您要去哪。”
“自是回家咯!”甩了下自己的长袍,哈哈一笑。
面前的一切开始发生逆转,那斑驳的门恢复了原先的光亮,倒塌的墙壁又恢复原状,那原本被砍断的大树有回归了那苍天的模样。
傅子佩站在庭院外,看着庭院里欢声笑语的人。
“哎呦,行书不许偷懒,赶快练功。”严肃的师父呵斥着走神的行书。
“行书乖,练完功,师兄给你拉二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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