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蒲放下了茶杯, 转动身体, 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面向了尉迟珈蓝, 喉咙颤动了一下,平稳的说道:“还好。”
尉迟珈蓝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勉强挤出笑脸说道:“那真是太好了。”
他停留在原处, 没有继续向前走,和有蒲遥遥望着。
有蒲对他的伫立没有任何疑问,而是继续她想说的事情:“我想走了。”
尉迟珈蓝嘴唇颤抖了一下。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种气氛,这样的姿态,一看就知道会有他很难接受的事情发生。
“可你病重了,需要好好养病。”尉迟珈蓝用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口气劝服道。
有蒲自然毫无所动:“也养不了多久了, 不如在我想生活的地方生活。”
有蒲话音落了很久,尉迟珈蓝垂下了头,身体两侧的拳头越握越紧,艰涩地说道:“求求你,你不要那么说……”
“我比你更希望我能够活着,但我比你清醒,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有蒲平静地说道,“你不用说些假话欺骗你自己,让你自己心安理得……”
“我没有!”尉迟珈蓝握住的拳头紧得不能再紧了,身体也绷得紧得不能再紧,这让尉迟珈蓝激动地说话的时候,全身都硬邦邦地颤动了几下。
有蒲沉默。
“我、我……”尉迟珈蓝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他抬头直视着有蒲,眼眶变成刺眼的猩红色,“我也没想到我会那么后悔,没想到自己会那样伤心……”
有蒲嘴抿了抿,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尉迟珈蓝的心脏就像一个钟,一直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钟杵不停撞击着,心脏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响起的声音越来越大。看到有蒲的微表情后,是尉迟珈蓝心脏震动得最响的时候。
“我曾经想和你在一起,像夫妇一样在一直一起,像家人一样永远依靠包容。”尉迟珈蓝费力地弯了弯嘴角,虽然在对有蒲说话,但视线却不在有蒲身上,而在虚空一点,“但你在救了我命之后很快离开了,我没有机会说出来……”
有蒲的表情冻住了,半晌后皱起了眉头,微微张开了嘴。
“我是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千方百计地算计过你,但这件事情之后就没有再算计了,哪怕是想和你在一起,也绝不是什么留你在在身边来预防以后我再病危的情况。”尉迟珈蓝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但话语依旧竭力保持着清晰,“所以我是有想给自己希望的想法,但绝对没有丝毫的想通过自我欺骗来获得心安理得!”
有蒲好像有什么想说,但没有说出来,而是咬住了嘴唇。
“我说这些当然没有为我开解的意思。我骗了你我现在难受得要死就是罪有应得,但我一直认为,如果有报应,那就该是我来受。特别是这种报应……”尉迟珈蓝泪流满面地说道,眼泪止都止不住。
他捂住了脸蹲坐在地上,胳膊死死地抵住膝盖,脑袋又死死地抵住手掌。
现在的他只有通过这种头靠手、手靠膝盖的叠加方式,他的动作才能稳定一点。
有蒲看了很久尉迟珈蓝的情绪崩溃的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角,抿了抿唇,才将未尽的意思迟疑地说出来:“我是打算你和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去不了。”
尉迟珈蓝头昏昏沉沉地在痛,听到这话疼痛感少了些许,他怔怔地抬起头:“你允许我和你一起走?”
有蒲不想多说话,但看到尉迟珈蓝憔悴却还小心翼翼的样子,终于还是给了个明确的肯定答复:“嗯。”
尉迟珈蓝的嘴角颤动了几下,低下头声线抖动地轻声问:“去哪里?”
有蒲的目光一下子冷峻深沉了下来:“回家。”
尉迟珈蓝的嘴角瞬间僵硬,像被冲上岸的死鱼一样动弹不得。
“回家?山罗城旁的那片树林?”尉迟珈蓝沙哑地问道。
“嗯。”有蒲淡淡地用一字回答。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需要他一起走。
那边离京城太远了,需要他帮忙运送,并且需要他沿路照顾,她才能回去。如果不需要……可能就不和他一起走了。
尉迟珈蓝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眼神变得空洞洞起来。
但也是他欠她的。
她当年不知道他在骗她,突然不打一声招呼离开那树林,这原因和她故意隐瞒他换命的代价的原因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不暴露她要付的代价,好让他好好地活着。
尉迟珈蓝想到了这一点,心脏就像被人放在火上炙烤,火焰的猩红色和心脏里面沸腾后渐渐流出的猩红色血液是一样的颜色。
“好。”他轻声答应了有蒲。
但答应完他就不动了,恍恍惚惚站在原地,像是已经失魂落魄了一样。
有蒲看在眼里,说道:“我希望越快越好,我快没有时间了。”
她很冷静,但尉迟珈蓝却不是。
尉迟珈蓝站起来动了动,虽然没有再发抖了,但那表情能让人看到他已经处在绝境之中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安排。”尉迟珈蓝形容枯槁地说道。
“……嗯。”
有蒲话音刚落,尉迟珈蓝就立刻转身打开了门,快速地离开了。
但做那快速的动作的时候他的全身有些瑟缩,所以不是干事麻利,是有些东西催着他快速去做的同时,也让他害怕面对,害怕到让他几近落荒而逃的地步。
楚征仪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快速走了几步翻上了床,闭上眼睛后让灵魂跟上了尉迟珈蓝。
尉迟珈蓝快速和仆人吩咐了准备再去一次山罗城的吩咐后,快步往他做祭祀和算命的地点——庙堂赶去。
他开门的时候让风更多地涌进庙堂的,风铃叮叮咚咚地响着,他大步走进去,身体行走时带动的风好像也加速了屋子上方无数风铃的响动。
快速地找到了两个龟甲,他立刻开始烧,这次算的内容终于换了,却换的是回去的话有蒲会怎么样。
问题变换了,结果却一样,都是黑压压的可以吞噬人的黑色而已。
他又换了问题,算的是留在原地有蒲会怎么样,但还是那让人透不过气的黑色。
也没差了。
尉迟珈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呼气的时候眼睛紧紧闭着。等到再睁开的时候,他立刻站了起来,利落地搬空祭祀的桌子上的东西,扯下桌子上的桌布,然后将最重要的一副牌位拿起放到桌布里面,又拿完了剩下的龟壳,全部包在一起带走了。
其实能说的龟壳都说了,尉迟珈蓝不该还抱着希望才是。
改变之所以可贵和需要赞叹,是因为难能可贵,而命数的改变,更是难上加难的一件事情。
尉迟珈蓝当初到山罗城那边的时候,也是带着最合适的牌位和龟甲一起去,他也为了更肯定而谨慎地算过,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浪费龟甲又白白消耗自己的运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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