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怡姜拍胸脯直言:“包在我身上,甄姐姐我来罩着你!”
汤汶诗大约是和她熟识已久,在好友面前顾忌少了很多,笑骂:“少班门弄斧了,甄姐姐这身手还用你罩吗?”
“哎呀我说的是人际关系,人际关系!”冯怡姜瞥了眼教舍某处,凑近二人小声道:“你们来之前,荀萱使坏,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欺负甄姐姐的。”
汤汶诗皱眉,不解道:“甄姐姐是荀萱的姑姑,为什么她却要明着暗着地跟大家说甄姐姐的不是。”
冯怡姜撇撇嘴:“阿诗你太单纯了,荀萱那个人,惯会做样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她定是嫉妒甄姐姐宫宴的时候抢了该属于她的风头,哼,要我说也是活该了她,真当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汤汶诗怕她说得太过火,便扯扯她的袖子,又去看甄从容。见后者不以为意的模样,才暗暗松口气,道:“书院学业为主,我们自己管自己的,莫要理会她了。”
甄从容点点头,难得出声说:“我只想认真学些东西,不辜负这难得的机会。”
冯怡姜和汤汶诗微微一愣,想到她之前远在边关,边关少人烟就是想学都不一定有条件。
二人正欲再言,却听推门声响,汤汶诗提醒道:“于夫子来了,今日上的是书画课,甄姐姐莫担心没准备颜料,我们也才学到白描而已。”
甄从容点头道谢,跟着她们坐好。
女学也绝非都是女夫子授课,指导这些小姑娘书画的便是上了年纪的连夫子,他抱着一只浮着睡莲的银丝珐琅大钵,破费力气地搬到执教的案台上,才稍舒口气。
冯怡姜回头捂嘴小声笑:“就知道又画莲,这‘莲’夫子的称号还真是名不虚传。”
“嘘,不得打趣夫子,”汤汶诗忙道:“当心又罚你。”
“才不怕呢!”
好在连夫子上了年纪耳朵不大好,没注意这边动静,自顾自说着话:“……为何陶渊明虽独爱菊,周敦颐却独咏莲?盖因‘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抑扬顿挫地抒发了半天自己对莲的喜爱,顺便以己与周敦颐作比,致敬前人后,连夫子才允许大家动笔,道:“望你们尽心所画,表现出莲的美好品质……就给你们半个时辰的功夫吧。”
半个时辰对于一副白描工笔来说,不多不少,小姑娘们纷纷埋头作画。甄从容从未学过书画,不解道:“不讲画法吗?”
汤汶诗也替她担心,解释道:“先前学过画法了,甄姐姐,你会白描吗?”
甄从容哭笑不得:“我从未作过画。”
“哎呀……那可怎么办,现在我也来不及帮你……”
冯怡姜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甄姐姐随性发挥变好,以后让阿诗慢慢教,连夫子好说话的很,你又是新来的,他不会批评的。”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甄从容点点头,“实在不行,我也只能照着你的画,能学多少学多少。”
汤汶诗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希望连夫子不要怪罪。”
这边甄从容还在苦于无从下手,另一头的荀萱,很快便作完了一幅白描睡莲图,吹干墨迹后,头一个拿着画呈与连夫子。
荀萱恭敬一拜,双手递上画:“夫子,我作完了。”
“嗯,”连夫子赞赏地点点头,把画拿远了点细看:“画技精湛,笔锋细致,不错不错,这画技在你这个年纪算是难能可贵了。虽然是白描,却也生趣盎然……”
荀萱小心压住脸上的得意,摆着谦虚的表情正要拜谢,却听连夫子一句“但是……”,僵了一下。
但她还是谦虚有礼地说:“夫子请说……”
“你画的莲虽精细,巧夺天工,却并未达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型似意不达,可惜了这画技,可惜可惜了……”
荀萱差点没气死,她抿着唇,忍不住出声询问:“学生不明白,要如何画出‘出淤泥而不染’,难道要把底下淤泥给画出来吧?”
她心有不甘,语气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怨气的责问。
“哈哈哈哈,”连夫子捋着胡子大笑,被她反问,倒是也不见生气,“你的画技虽是在座学生里头最拔尖的,但以后画之前可得多看看,多想想,这样你就会懂了。”
“是……”荀萱被说得很不自在,交了画坐回位子上,却没有思考连夫子的教诲,反而朝着甄从容望去,看她满脸苦恼,这才心情愉悦了不少,尤其是见了身边其他姑娘们也都面露嘲笑。
她身边坐着大长公主家的外孙女,易国公的孙女易欣怜,就是之前在甄从容刚进来时嘲笑她拖后腿的姑娘。荀萱之前有意跟她交好,常常在功课上帮着她,易欣怜虽然骄纵却也心思单纯,久而久之便把荀萱当了朋友。
之后的半刻钟,其他学生陆续交了作业。汤汶诗有些担心地看着甄从容,“甄姐姐,你这如何……我,我帮帮你吧?”
甄从容第一次画画,弄得袖口上全是墨点,很是狼狈。她也不明白,明明是那么轻的一支笔,怎么就比那些沉甸甸的刀剑棍棒还难操控呢?
看了眼纸上那不成形的“莲”,甄从容叹了口气,自嘲道:“我画成这样你也帮不了我了,你和怡姜先交画吧。”
汤汶诗只得和冯怡姜把画交了,但没想到她画的莲花却让连夫子赞不绝口。
“好,‘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你这莲,是真正应了周敦颐这句诗,虽画技还有待提高,其韵却已经稍具雏形,不错不错……”
汤汶诗被夸得有些意外,不好意思地垂头拜谢,“夫子谬赞,汶诗以后会好好练习画技的。”
底下荀萱的脸色却已经有些苍白,易欣怜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疼,当然还为好友抱不平,出言讽刺道:“明明阿萱的画技才是在座最好的,凭什么那汤汶诗画功了了反倒受夫子满口夸赞?”
荀萱笑容勉强,但说的话却还是保持谦虚:“连夫子德高望重,画意高超,连他都夸了汤汶诗,那她画的莲花必然差不到哪里去。”
易欣怜鄙夷道:“切,还不是忌于她爹是国子监祭酒。”
此话一出,荀萱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易欣怜说着讽刺汤汶诗的话,却没注意自己无意间刺激到了荀萱。
是了,汤汶诗她爹是国子监祭酒,所有丙字班的人都高看她一眼,那么自己呢?荀二老爷只是在个小小的衙门办事。哪怕占了荀家嫡女的名声,荀萱自己也知道这里头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想着,连夫子看了看一旁的日晷,发话了:“可还有谁没交画作?”
甄从容低头看看自己画的一团糟的宣纸,正犹豫着要不要交上去,就听前头的荀萱细声细气地说:“夫子,今日我表姑姑才入学,她先前从未学过书画,以后还要麻烦您多加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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