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先以西临作坊为名,兼并了东门茶铺,扩大势力,后又投以大笔财力,总算查出青稞买卖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杜凉父子。
杜凉父子利用这笔买卖,与北地取得联系。
而在北地,与杜凉父子接洽的,正是冒凉国的九王爷,宇文涛。
宇文涛是世子宇文朔的九叔,在二十多年前,他更是水?的夫君。
显而易见,宇文朔在这个时候来南俊,必定是为了水?之女,舒棠。按规矩,舒棠是北地公主之女,只能嫁入北十二国的皇室。而她嫁给大瑛皇子,是绝对不被容许的。
园中风声瑟瑟。
白贵迟疑道:“那么,依二皇子的意思――”
景枫默立良久,忽地抬头问:“皇兄给小棠姑娘的聘礼,可是我大瑛玉玺?”
白贵愣了愣。“的确如此。”
景枫眸光一动,“你且附耳过来。”
风吹叶落,簌簌有声。园中低语窃窃。过得半晌,白贵的声音似是惊疑:“二皇子?”
景枫道:“皇兄行事,从不鲁莽。正如他娶小棠姑娘,看起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事实上,这桩婚娶是一把双刃剑,若利用得好,大瑛北荒的危机也能得到缓解,只是……”
景枫说到这里,慢慢停住。
只是,若单单是利用,又怎会将玉玺送人,以江山为聘?
一份不离不弃,相随相伴的感情,果然是人世间最磨人的东西。
怕只怕,那个大皇子,再不是当年阴狠孤绝的人,再不能做出对时局,对自身,对将来最理智的决定。
怕只怕,情如覆水,难管难收。
世间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这个道理,景枫比谁都明白。
“白大人。”
“老臣在。”
“若事情真地到了那一步,便按我说的做。”
“这……臣遵命。”白贵迟疑了一下,终是应了。转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二皇子的苦心,大皇子七窍玲珑,必能想得明白。还望二皇子将来,亦能明白大皇子的用心良苦。”
景枫是在这年的九月初七离开的。
云尾巴狼甚圆满地带着属下,带着兔子媳妇儿,将景枫送到京华城外的十里长亭。
这一年,两兄弟的关系处得极为和睦。
尾巴狼和国师大人,都不知晓自己被彼此摆了一道。以至于后来,他们收到那份所谓的“惊喜”,都在心里记恨对方良久,再相逢时,也闹了良久的别扭。
不过呢,在深宫皇室里,只有会闹别扭的兄弟,才是真的好兄弟。
临行前,景枫牵马回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扔给云沉雅。
“这个话本子,写得不错,你若得闲,便翻来看看。”
那话本子名曰《公子绝色立花间》,正是十四年前,云尾巴狼初遇舒家小棠后,舒老先生灵感迸发,挥笔写就的大作。
书名旁,有一行小字――我与大皇子秘不可喧的一二事。云沉雅的目光落在其上,知道景枫的奚落之意。他随手掂了掂书本,揣入怀中,似是不经意地说,“对了,等过一个年头,你回了永京城,我也回一份大礼给你。”
景枫笑了笑。
虽知道这份大礼不是好礼,但他猜不出那是什么。景枫不可能料到,自己万水千山找寻的那个人,竟会是如今已故的“大皇妃”――沈眉。
天高云淡,莽莽荒原上,风声凛冽。
景枫翻身上马,青衣翻飞。
这一趟南俊,真的没有白来。遇到了兄长,重拾了担当,心里头的事,也想通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原来她还在,不管是世间哪个角落,终有一天,他会不远万里去寻她。
马驹走了几步,景枫将缰绳一勒,又回转身来。
“大哥。”
云沉雅淡笑:“嗯?”
“大哥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啊。”云沉雅慢悠悠地展开折扇,“有朝一日,过得恣意自在便好。无聊了,能畅游山水,累了,能安心歇着。”
景枫也笑起来。他点了点头:“我也是,只是现在还不能。”
云沉雅道:“是不能,但以后一定可以,不是么?”
“大哥。”景枫又唤了一声。
“嗯。”
“与君共勉。”
“好,与君共勉。”
十月小阳春,天寒地冻。若是在永京城,这时候,梅树也该打苞了。南国的冬,比起北地要暖些,然万物萧条之景,在哪里都是一样。
舒棠在屋里生气暖炉子,不禁往院外看去。
云沉雅立在舒家客栈后院儿的秋海棠下,站得有一阵子了。他今儿个上午,看了司空幸递来的一封信后,便像有了心事。
舒三易太快子在碗上敲了敲,朝屋外努努嘴。
舒家小棠连忙跑出去,拉了拉云沉雅的衣袖。
“云官人,吃饭了。要是要有事儿,等回去了,我陪着你想。”
云沉雅看她一眼,淡淡一笑:“也好,等回去了,你替我想个法子。”
这话是玩笑话。这么棘手的事,舒家小棠哪里想得出办法。
自从舒棠跟了云沉雅,舒三易本想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打算请两个人,来做家里活。谁成想,云沉雅堂堂大瑛皇子,养尊处优二十余年,将舒棠照顾得无微不至不说,怕她担心自家爹爹,竟日日陪她回来看看。
果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舒三易原先还怕云沉雅对不住他舒家小棠棠,现在看来,云尾巴狼随他父女二人,屈就在这小屋用膳,竟像是自家对不住他。
见尾巴狼心事重重的模样,舒三易忍不住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碗里。
“要是有事儿,憋足劲儿想也不是办法,不如放开些。有的事哇,你放开了,便迎刃而解了。”舒三易这样劝道。顿了一顿,他又说,“改明儿你想吃啥,我提前去买些好的。”
云沉雅一愣,四下望去,外头虽寒凉,但屋里头暖烘烘的,桌上的饭菜虽不精致,但还冒着热气,冒着香气。
“不必了,如今日这般,就很好。”
放下筷子去盛汤,云沉雅心中念头一闪,忽地唤道:“三伯。”
云沉雅身份太金贵,舒三易不让他叫自己爹,怕折寿,只让他唤一声三伯。
“过一阵子,我大概会回一趟瑛朝。不知多久回来。”
舒三易一愣,看向舒棠。
云沉雅也望着舒棠。他默了一会儿,说:“三伯,我想带小棠走。”
云尾巴狼是大瑛皇子,要回瑛朝,天经地义。舒棠原想着,他若离开,自个儿便等着他,谁晓得成了亲,在一起之后,两人都像是离不得。
舒棠心中也犹疑,忆及云沉雅今日上午收到的信,手里一顿,忽地问:“云官人,是不是那个人要来了?”
那个人,说的是宇文朔。算着日子,宇文朔差不多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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