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三易晓得这不是重点,看了眼,打了个呵欠。
舒棠犹疑下,又道:“云官人……云官人今日问我,是不是瞧上他了。”
舒三易怔了怔,凑过去:“那咋说哇?”
“……”明明心里头浮浮沉沉,可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舒棠想起彼时两人局促。市井扰攘,小贩喧嚣。一向妄为云沉雅也微红着脸,牵着手,慢慢游逛。两人不说话,可人世间却热闹。天上有雁鸣叫,地上有孩童嬉笑。好不容易送回了家。他站在客栈门口踯躅良久,只问句:“嫁我吗?”
嫁吗?
这些天越发觉得他好看,眼梢如带暖日风,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
舒棠当时没答他,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但到了这会儿,心底想法却无比清晰。
“爹,我想嫁给云官人。”默了默,又觉得丧气,“可总觉得自己跟他不般配。”
其实舒三易早料到会如此。对情爱,舒棠虽懵懂,可老实到底,心里哪般想,面上也就哪般做了。
他道:“既然想嫁他,就别管般配不般配。嫁人哇,是一辈子事儿。门当户对是其次,自己图个开心才最要紧。”
舒棠听了,老实点头:“嗯,我也觉得自个儿开心最要紧。”
舒三易再看眼,像是忆起什么事,又转头去瞧月亮:“红妞哇,不过还得劝句。云沉雅跟咱们可不是一个道道上的人。要嫁他呢,甭管什么事儿,心里头都得有个准备。”
舒棠又忙着点头。月色淡淡笼着眼底丝惘然。过了会儿,却说:“爹,我其实将将想明白了。嫁给云官人,如果图不了开心,就图个不后悔。”
蹙起眉头,似是不知该如何言说心底想法,再细细想,才道:“以后的事儿,也说不上来。他今天问是不是瞧上他了,也弄不明白。可自从晓得自个儿可以嫁他以后,就不想嫁其他人了。觉得要不答应他,心底铁定后悔。”
兀自点点头,像是为自己打气:“嗯,不图开心,就图个不后悔。”
这话有点儿破釜沉舟。被舒三易听了去,除了开心,多半是心酸。可他舒家小棠棠从来甘于平俗,甘于凡庸。今夕何夕,竟也有了这等勇气。
舒三易佝偻着脊梁,坐在台阶上。老半天,应了句:“嗯,就图不后悔,俺家……俺家小棠棠也长大了哇。”
舒棠傻兮兮地笑起来:“也没,就觉着,其实嫁不嫁还是次要,要能跟着他,做个丫鬟也行。”想了阵,又说,“爹,跟我一起吧。”
舒三易愣。
舒棠道:“云官人日后铁定要回神州大瑛。爹日前也说,想要去瞧瞧大瑛朝还有北边窝阔风光。等嫁了人,咱们把客栈关了,一起去瞧瞧。”
舒三易胸口有些发闷。他垂下头,吸了口气:“爹不去了。”他说。
去了能做什么呢?反正如今天下各处,也再寻不到她的影子了。
“好好跟着云沉雅。要是他对你好,日子就过得好,写信来跟爹说说就成。”舒三易道,然后又莫名地说,“原本你也是个该过好日子的命。”
明明件大喜事儿,父女俩说着说着,便有点儿伤情。舒棠心中也闷。听闻可能会与舒三易分开,便埋下头:“那这事儿,还是再想想吧。”
舒三易伸手将外衫更往肩上拉了拉,笑起来:“想有什么用哇?想不如做,咱这两日就去置办嫁妆,办好了给云府抬过去。看他云沉雅娶不娶。”
同样夜,清淡景。京华城另头云府内,云尾巴狼没寻找司空幸,乐了个闲。他副散漫样坐在大堂内,手搁在高几上敲又敲。
“记好了?”
老管家擦擦额角汗,提起笔,“大公子、大公子说慢些,说快了老奴不好记啊。”
云沉雅今日好耐心,听他这么说,笑得亲和:“没事儿,慢慢来。”又琢磨,才道:“三颗夜明珠太少了,改六颗吧。衣料缎子只要沄州和锦州,其余地方产,穿着伤肌理。金银就不必了,忒俗。另外还要北荒绿松石,沄河底……”
老管家边埋头记着,边在心底里纳闷。自打今夜云沉雅回来,就一副满面春风飘忽样儿,没能寻着司空幸,他反倒乐呵,将老管家折腾到大堂子里来,让他记个聘礼单子。
寻常聘礼单子还好记。可老管家手里这张却不像话。上面全是奇珍异宝,莫说富贵人家消耗不起,哪怕是个天皇贵胄也没这么多宝贝。
老管家叹口气。这哪里是要娶媳妇儿?这简直就是在娶皇后。
思及此,他不由劝道:“大公子,说这些聘礼好是好……只是……”
云沉雅笑眯眯地:“说。”
老管家抹了把汗:“只是……这些聘礼太贵重,便是公子再有银子,怕是没个三年五载也寻不齐备。”
云沉雅捧了个空茶盏在手里,抛了两抛,又开心地道:“有理有理。说来这聘礼单也只能给提个醒,回大瑛了才能将宝贝找齐了给。南俊这里呆不久,成亲也不宜张扬,另列个聘礼单子吧。”
老管家这才吁了口气。谁料他刚提了笔,云沉雅又振振有词地念叨起来。“但别说,那小傻妞人虽老实得紧,喜欢东西却不是凡物。金银珠宝,不一定喜欢,衣裳粉黛,不一定宝贝。嗯……这倒有点难倒了……”
尾巴狼边说着,手里茶盏便上下抛着。说是“被难倒了”,可他神采奕奕样子,哪里有半点烦恼之态。
“啊,有了。”云沉雅眼睛一亮,“送兔子吧。”
老管家身子往前倾,差点跌了:“兔、兔子……”
云尾巴狼将茶碗盖搁在旁,兴致勃勃地说:“听得你们南俊有种奇兔,耳朵和四只爪子是灰,毛是白。去弄对来。”
管家听得此言,语塞半日。平缓了下,又才道:“大公子还有别的可送?”
云沉雅本正经道:“自然自然,寻常聘礼该有,半点也不能少。衣裳首饰,珠花玉钗……就是有点儿不明白,怎得喜欢丝瓜花?”
“这……”老管家又为难起来。正此时,忽见门口立着个人,定睛瞧,正是方才寻不着司空幸。管家如蒙大赦,立刻道:“大公子这问,老奴答不上来,何不如问问司空公子。”
司空幸在门口抱拳:“大公子。”
云沉雅脸清淡笑意仍是洋洋洒洒,冲他招了招手,道:“司空,何时回来?来,帮瞧瞧这单子。”
可司空幸却没动作。他略垂着头,敛眸道:“属下回来有阵子了,直立在堂外。只是……大公子太尽兴,没瞧见属下罢了。”
云沉雅闻言,手中动作一顿。“司空?”
“属下甚少见大公子如今日般打内心里都是欢喜,所以不忍打扰。”司空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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