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凤偏头看向亭外池塘,粼粼波光。“她与瑛朝的大皇子英景轩走得太近。英景轩素来阴狠,诡计多端。他此番前来,恐怕会利用阿棠北地公主的身份,毁了联兵符。”
水瑟猛地蹙眉,她深深吸了口气,也望向亭外池塘。晨风吹皱水面,水瑟心中渐凉。须臾,她道:“没法子能护着她么?毕竟水?姐临终时,希望她能在南国市井间长大,安然度过这一生,平安,平凡。”
“有。”阮凤道,“只是平安和平凡这连个愿望,我与爹,只有能力保她平安。”
“瑛朝势大,非是我南俊能敌,倘若英景轩欲利用阿棠的身份毁掉联兵符。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将阿棠交还北方数国,与北地联手,如此才可保她一命。”
水瑟脸色一白:“所以,你此番来,是央我去见舒棠一面,告诉她事情真相?”
阮凤道:“倒不急于一时。不过不瞒娘亲,告诉阿棠真相,确实是唯一保她的方法。”
一抹神伤从水瑟的眼中闪过。片刻后,她又坐回七弦琴前,抚得一曲,曲声轻快,激昂,自始至终没有点滴忧伤。待最后一个琴音落,水瑟笑道:“这曲子,原是水?姐交我的。”她的目光落在七弦琴上,“就连这琴,也是她临终前,留给我的。可我……”
阮凤道:“娘亲,你已经尽力了。”
水瑟伸袖在琴上一拂,抱琴而起,将琴递给阮凤:“七夕是水婳姐的生辰,也是她的祭日,过两日,你帮我把这琴还给阿棠吧。”
阮凤从水宅出来,便在一辆马车停在街口不远处。他沉了口气,上了马车。车夫一扬鞭,车轮便辘辘转起来。
马车内焚着檀香,杜凉闭目养神半晌,问:“她还是不愿见我?”
阮凤没有答话。
杜凉复又睁开眼,目光落在七弦琴上,讶然道:“这是……”
“我照着父王的意思,与娘亲说了。”
“嗯?”
“只有让娘亲误以为英景轩已知道阿棠的身份,想要加害于她。只有这样,娘亲才会同意告诉阿棠实情,而我们,也可借机将舒棠的身份公开,修复联兵符,让南俊有足够实力安然立于神州之南。”
杜凉默然,少时,他道:“所以,她不要这把琴了?”
“嗯,娘亲让我在两日后,将这把琴还给阿棠。”
杜凉往车壁一靠,闭上眼:“也好,七夕是水婳的生辰和祭日,到时,你派人将这琴还了,但不要将事情说破,先看看舒棠和舒三易的反应。”
第61章
七夕这天,舒家客栈的海棠开得艳。一大早,喜鹊在枝头叫唤。舒棠开窗探了个头,望见院子里,舒三易穿了一身儿青布褂子,收拾得妥帖,便道:“爹,出门去?”
舒三易见舒棠起了,冲她招招手。
舒家小棠忙从屋里跑出。她着白,穿得干净,斜背小布包,发髻里别一支海棠簪。
舒三易上下打量闺女儿一番,道:“我出屋转转,指不定啥时候回来。你待会儿出门,记得把客栈门锁好。”说着,朝院子西角努努嘴,又道,“你有空管管莴笋白菜。它俩今儿大清早,又抢了灰爪兔的萝卜,衔了几个猪骨头逼它们吃。我都说多少次了,兔子的牙口不好,兔子啃不动骨头,这俩小破獒,就是不长记性哇!”
院子西郊,莴白二狗原本四仰八叉地躺地上装死,听了这话,俩狗一骨碌爬起来,呜咽两声,无辜地望向舒棠。
舒家小棠见状,乐呵呵地道:“成,前几日云官人说很思念莴笋白菜,想接它们回去住几日。我今儿个有空,待会儿送它们过去时,可以顺道跟它们说说这个理儿。”
话音刚落,莴笋白菜浑身一颤,倒地不起。
早晨的街巷水意泠泠,车棚铜铃还凝着露珠。舒棠快到棠酒轩,太阳才从云后探出半个头,天地间一片金色。
棠酒轩刚开门,白贵坐在太师椅上打瞌睡。铺子里有小厮们在数酒,时不时交谈几句。
云尾巴狼撩开布帘,瞟了白贵一眼,轻飘飘地逛进铺子。折扇在指尖转了转,“啪”得一声在柜台上炸响。白贵猛然一惊,从太师椅上蹦起,惶然张望,却对上云尾巴狼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白贵霎时间苦了一张脸:“大公子,老奴就稍微打个盹。”
云尾巴狼将扇子往下巴一撑,厚颜无耻地说:“我醒着,就见不得人睡着。”语罢,他抄着手,悠哉哉地逛出铺子。
还没走多远,便听身后一阵叮铃声。云沉雅脚步一顿,往后看去,果见得舒家小棠在棠酒轩门口,正撩开骡子车车帘,拖拽着什么。尾巴狼觉着好奇,凑近了些,左瞧右瞧。莴笋白菜在车内嗅到狼主子的气味,呜咽一声,从车棚内钻出来。
舒棠瞧见云沉雅。云尾巴狼笑眯眯地与她招呼:“小棠妹。”
舒棠道:“云官人,你那日说思念莴笋白菜,我将它们送过来。”
莴笋白菜又呜咽一声。
云沉雅忆起早前自己与舒棠相认,这两只走狗看自个儿笑话的事,眉开眼笑道:“回来了,挺好挺好。”说着,又将舒棠引入铺子。
白贵因方才被尾巴狼吓醒,这会儿仍有怨气,只与舒棠招呼了一声,便端出一副不咸不淡的神色。云沉雅淡淡扫他一眼,不搭理他,又将舒家小棠带去铺子后。
穿过小弄,到得云府。此时,天边云蒸霞蔚,云府里,夏花争相竞放。
舒棠知云沉雅有晨间散步的习惯,随他沿着小石径走了一段。
这天的云府别有不同,像是比以往热闹,回廊外,花圃里,时不时可见忙碌来去的丫鬟。走至尽头,后院仓库处,有数个小厮在抬酒。
云沉雅停下来,看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笑,唤了声:“小棠。”
舒棠正四下张望,听了这声唤,连忙回转头来。
日晖洒在云沉雅月白衣衫上,他转了转折扇,笑得风流倜傥:“我打算,将云府后面的几间宅子盘下来,把仓库挪走,花苑建大,那个荒园……嗯,除了种桃树,再种些海棠,你觉得呢?”
舒棠点头道:“我从前不觉着云府小,今儿个瞧了,觉得人是多了些。虽然热热闹闹挺好,不过云官人好清静,还是将宅子建大些。”
云沉雅默了一瞬。他的目光停在一株海棠花树。还是清晨,花瓣上有盈盈露水。
“我是想说――”云沉雅喉间动了动,尾音拖长,后面的话,却不知如何接下去。
舒棠上前两步,老老实实地道:“云官人,你说,我听着。”
有句话,在心里头盘桓了有一阵子了。
云沉雅回头来将舒棠望着。她的眸子如海棠花瓣上流转的露珠,神色却十分憨厚,发髻里的海棠簪子倒是雅,可身上的斜背的小布包,却又俗得厉害。
舒棠被他望得不自在,吞口唾沫,理理小布包。一举一动间,憨厚又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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