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有阵子没陪着哀家吃饭了,听闻这两日你都宿在御书房,国事繁忙,自个儿也要注意身子呐。”窦太后颇是心疼道。
“让母后担心了,先前确是被一事困扰,所幸有位助力,事情得以圆满解决,这不就来陪母后了么。”皇上染了几分喜色道,提到那人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显是十分满意。
“哦?瞧皇上神色,好似十分欣赏,可愿同哀家说说。”
“说起来母后也认得的,就是赵国公府那位长子赵元礼,命途多舛,却不折不挠,有惊世之才,实在难得。”
“看你夸的,真当有这么好?”窦太后闻言抿了嘴笑,支系子孙出息,她心里亦是高兴。
皇上起了诉说的念头,搁了筷子同窦太后说道起来,赵元礼查到的放私债一事,王博文只是其中一环,当中牵涉不少朝廷官员,尤其是掌管国库的户部,与皇后一系关系甚深,牵一发而动全身,然却不能无作为放纵下去,他为此事震怒,更多的却是头疼。
淮南水患国库拨款,户部趁机中饱私囊,瞒天过海,往外放债,伤了国库根基。寿宴在即,各国来贺,人情来往以及操办风光成了问题,刚刚下令免了苛捐杂税三年,君无戏言,可国库亏虚真真是愁煞人了。
赵元礼的折子恰是解了燃眉之急,案子必然要办,跑马走卒死不足惜,户部之首更是严加查办,以儆效尤,以此保全皇家颜面,又能让底下人不敢二心。至于亏空的国库,赵元礼提议以融金令的形式下发,借着皇上诞辰的名头,鼓动商户官员购买,第一批购买融金令的人可以适当给一些实惠,爵位、朝中虚位、特许令这些都可以,待缓过这阵国库充盈再买回来,是还钱还是专门颁布律法都是后话。
而这番雷厉风行的手段及见解,都让皇上甚为欣赏,龙心大悦,对赵元礼更加另眼相看。
今晨朝堂之上,他便下颁了此令,以赵宏盛带头纷纷解囊,购置第一批融金令,起了极好开端,而平日里只会谄媚进言的蔫了声儿,两相对比,皇上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皇后随后到御书房负荆请罪,说父亲年迈识人不清举荐,酿成大祸,一番说辞在情在理,快速撇清了干系,表明皆是维护皇上圣明决断,皇上心里暗骂了句老狐狸,却也是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惩治一事便更能得心应手。
“这么说元礼的确出了不少力,老国公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了。”窦太后感慨了一句。
“元礼哥哥做什么了?”一道娇俏的声音透过纱幔传了进来,永平撩了帘子,给两人请安。“父皇,皇祖母。”
窦太后瞧了一眼自个儿怀春的小孙女一眼,没好气地点了点她脑门,“女大不中留咯。”显然是知道前些时候天天偷着摸儿往翰林院跑的事儿,念着皇上在场没给戳穿了。
永平吐了吐舌头,冲着太后露了小狗讨好的表情,央着唤了声皇祖母。
皇上挑了挑眉,略过一丝怀疑,就听得永平小声抱怨着赵元礼在翰林院屈才了,不禁笑了笑道,“的确是屈才,不过少年郎有自个儿的志气,想脚踏实地,也未尝不好,倒是这次的事情帮朕解决了个大烦恼,该好好赏赐才是。”
“唔,元礼哥哥喜欢字画书册,还有……呃……”永平憋了一会儿没好意思说出来,眨小鹿眼盯着父皇一脸正义道,“父皇可不要小气了!”
皇上闻言更细细打量了永平几眼,直把后者看得往后缩了缩,脸上露了一抹羞红,皇上突然扔下了重磅道,“永平喜欢赵家那小子,想嫁给他?”
赵家嫡子一下成了赵家小子,窦太后瞥向他,有些难测龙心。
永平被点了心思,闹了个大红脸,这会儿却是迎上皇帝毫无波澜的眸子,并不畏缩道,“父皇也说过元礼哥哥是人才,而元礼哥哥重情甚过身外之物,儿臣是想帮父皇笼络,也是为了父皇着想呢!”
“……”皇上叫她一番胡搅蛮缠哽住,半晌,也只得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顶,显是落败道,“父皇还得谢你不成。”
“那倒不用。”永平颇是大度地摆了摆手,眨巴着晶亮眸子,认真道,“父皇好好考虑就是了。”
合着是被自个女儿逼婚了。皇上心底莫名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想着赵元礼那温润性子,配永平……呵,倒是永平这不着调的赶着好了,只是日后……
窦太后察言观色,瞧着皇上并没什么不悦,让人呈了永平爱吃的杏仁酪岔开了话题。
……
阴暗的牢房里,赵元礼再站在王博文面前,后者真正成了阶下囚。皇后一派抽身自保,他原以为的后路被断了个干净,成了圣上要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好不狼狈。
短短几日,眼下青黑,胡子拉渣,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要见我爹……我要出去……爹……”颠来倒去地就这么两句话,浑浑噩噩也不知是不是打击过大。
再见到赵元礼时,却是陡然冲了过来,扒住了铁门栏杆,带起一阵挣动响声,回荡在牢房里格外刺耳。“放我出去,赵元礼,放我出去。”
“我来是告诉你判决已下,春后立斩,时日无多,你好自为之。”
王博文如遭雷击般定住,满脸惊愕,过后睁着大眼仍是不可置信地喃喃,“你……说什么?”
“安远侯降为四等子爵,闭门不出,事情已成定局,早在你做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王博文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流下浑浊的两行眼泪,从世家贵子沦为阶下囚的落差心理在死亡面前变成了深深的恐惧,没了,什么都没了,从算计赵元礼开始,不,从赵元晋找上他的那刻起,好像一切都拉不回来了,赵元晋……
“我是自作孽,你那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蹲坐在地上的王博文捂着半边脸,哼声笑道,自己出事后,那人把罪责撇得一干二净,虽说是债多了不愁,可他凭什么替人担过。“诬你名声一事是你弟弟的主意,我不过是搭了把手,顺道替我转告句,等我去了下面,会时常找他叙旧的。”
赵元礼深深看了眼像是要融进黑暗里的王博文,几不可闻地应了声,不再逗留,离开了牢房。
回到定国公府,已是傍晚,天色渐沉,赵元礼先去了湘竹苑,赵文宛替他受过一事让他后怕不已,要不是方子墨恰好经过……
屋子里赵文宛眯着眼一副沉思模样,见赵元礼进来,露了灿烂笑脸,“大哥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用过饭了么?”
“还没,先过来瞧瞧你。”
赵文宛闻言蹙了蹙眉,晓得这两日大哥还在为那日心惊,叹了口气安慰道,“我又不是瓷做的,没那么脆弱,早就没事了。”只是想起还是会有些小心惊罢了,以及一丝丝的疑惑,她被推进去时好像是有人挡了剑,可方子墨和两个家仆并未受那么重的伤,难道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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