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端着一碗鸡丝粥和一碟包子走了进来,见赵文宛蜷着脚儿跟老僧入定的模样,眼底掠了笑意,“今儿这雪总算下得小了些,估计过两日就能放晴了。”
“唔。”赵文宛堪堪应了声,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手里的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炉往下滑了滑,眼角那一丝迷离睡意愣生生带出少许不经意的媚态来。“昨儿个什么动静,我怎么听着有人在哭来着?”
“是五姑奶奶,带着越哥儿和霜姐儿昨儿夜里到的府上,一到就直奔了老夫人的苑儿,今儿一早老夫人就着人收拾了新苑儿出来,想是要小住一阵。”
赵文宛闻言愣了愣,正月里的不在自个儿家忙活着,又逢着大风雪,哭着回娘家……不会是跟姑丈爷闹翻了罢?
这一想法也就快速地过了下脑子,别人的家事,赵文宛没得闲工夫操心,看着外头俩个玩疯了的,出言提醒了道,“带瑞哥儿回去换身衣裳,雪化了湿冷,这会儿顾着玩不觉着,万一给冻着就不好了,顺道煮些姜茶备着,还有他爱吃的点心。”
“是。”
雪雁得了吩咐去到了外头,跟宝蝉说了什么,后者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地牵着瑞哥儿跑了,还能听见雪雁在后头急吼吼地喊了句慢些,透着无奈。
赵文宛噙着笑地摇了摇头,用起了朝饭。鸡丝粥熬得香滑软糯,颜色嫩绿的葱花粒儿和虾肉丁相得益彰,配着酱香味儿十足的牛肉包子,令人胃口大开。
正吃着,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道身影从外头顶着寒气入了厅里,赵文宛抬眸,诧异地唤了一声,“靖远表哥?”
许久不见的少年郎身量似乎更高了,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也显得愈发壮实有力,在军营里的历练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效果,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同样被送去军营的赵元晋,就不知道回来是否也能这么意气奋发的模样。
贺靖远自进来就一直盯着赵文宛,这会儿瞧见她脸上的怔忡神色,更是黯下了眸子,思及自己来的目的,有些踌躇着如何开口。
“表哥去过祖母那儿了?”赵文宛觉着这人比以前似乎不爱说话了,便找了话道。
“去过了。”
“……”这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调子,也让赵文宛失了交流的念头,索性捧着瓷碗,慢慢用着自己的朝饭。
终究是少年人沉不住性子,那视线在少女纤细的手腕上转过一圈后,豁地问出了口,“我送你的那只镯子……”
赵文宛目光凝向他,指尖摩挲了下手上的春紫镯子,微顿了一下,随即笑吟吟地起身让他稍候片刻,就去了屋子取了只匣子出来,“表哥上次走得匆忙,中途没寻着机会还,这趟儿正好,这礼太贵重,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你可知道……”贺靖远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带着惊讶,像是想不到赵文宛会这般做似的,正要说些什么就叫赵文宛打断了话。
“大抵是因为那时候的误会,表哥觉着亏欠想要补救,表妹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么好的东西该留给未来表嫂才是。”赵文宛像是没瞧见贺靖远此时的脸色似的,执意将匣子推到了他面前。
先前只是没想到,后来跟顾景行那么一搅和,每次看到首饰盒旁边搁着的匣子,就觉得这事儿拖着并不妥当,今儿个正是个机会,也该说明白了。
贺靖远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只直愣愣地瞧着赵文宛,心里转来转去的是她已经知道这镯子的意义还是不知,被她拿话那么一堵,少年人也要脸皮子,愣是没再问出口,却又带了一丝不甘心。
“……宛表妹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赵文宛的笑意僵了片刻,脑海里却不自觉蹦出个不合时宜的画面来,端了茶杯抿了口茶作掩饰地哼了声,算作应答。
贺靖远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心中不免嫉妒,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喜欢到连我亲手为你而制的弓箭都能相送,表妹真是做的一手好人情呢!”说罢就揣了匣子夺门而出。
被扇回来的关门响动带着离去之人的怒气,颤动了两下,也惊着了喝茶的赵文宛,半晌还摸不着头脑。
弓箭?想到收礼时西平侯夫人所说……赵文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闹了大误会了。贺靖远定是在哪儿瞧见方子墨使用认出来了,难怪瞧着今儿进门就有点怪怪的,可那时候的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赵文宛叹了口气,想这误会是结下了,任谁这么糟蹋自己的心意都会不高兴,罢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见时好好解释罢。
只是这事儿扯了方子墨,好像还连累了人,不知表哥那性子会不会为难了人去。
***
初□□的光景,天公作美,终于放了晴,屋脊、树梢、地面白皑皑地铺上了层寒霜,从糊了棂纱纸的窗棂映进来的光线比平常明亮了很许多,屋子里透出一种晶莹的清辉。
老夫人抹额上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碧玺石,身上穿着石青色刻丝通袖袄,手指拨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听着屋子里的说话声,捧着青花瓷纹的茶盏一口口抿着。
“母亲,你瞧,荣姨娘这肚子尖尖的,像不像是男孩儿,我记得我那会儿怀了越哥儿也是这么个模样。”林夫人挨着荣姨娘坐着,一身绛红色金银刻丝对襟直袄,头上斜斜绾了一支镶暗红玛瑙平花银钗,瞧着极是喜气。
荣姨娘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束手束脚,不知该往哪儿摆,又怕自己瑟缩惹了五姑奶奶不高兴只得陪着笑的,伸手摸了摸自个儿肚子。
“这般大的,几个月了?”
“出了正月就六个月了。”荣姨娘脸上带了一丝做母亲的温润光芒,对腹中孩儿也满是期待。
林夫人瞧见掩唇呵呵笑了起来,“这孩子啊越到后头长得越快,看你两颊都没多少肉的,该是好好补补。”
“老夫人对奴婢很是照顾,已经补很多了,这阵儿也不怎么吐了,衣裳都有些穿不下了。”荣姨娘连忙道。
“多补点好,趁着天晴儿在苑儿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对孩子好的。”
老夫人侧耳听着,亦是点了点头,补了一句,“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些,现在这下雪路滑的,还是当心着点好。”
“是,奴婢明白了。”荣姨娘恭敬应了下来。
林夫人见老夫人发了话,晓得自己一气之下跑回娘家的举动惹了她不喜,可又实在没办法,见这会儿对自己不像昨儿个黑脸,遂扮乖道,“盼三哥的孩子盼了这么多年,母亲终于可以心想事成了,瑞哥儿在府里也好有个伴儿。”
赵老夫人觑了她一眼,淡了笑意,却也是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喜欢多子多孙的。
正说着话的,赵文宛披着青莲绒的灰鼠斗篷走了进来,叫屋子里的暖气一熏,脸上带起一丝潮红,随手解了斗篷带子,露了里头的流彩暗花云锦裙,衬得肤白胜雪,给老夫人请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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