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他就说么,那人分明是躲着自己,不然自己来了府上两日怎么会连一面都没见着,还把人错认。
赵文熙见状,秀眉间浮了一抹担忧之色,招了绿云吩咐道,“煮一壶红茶,记得在里面放几颗红枣。”
回头又对贺靖远道,“表哥这么喝伤身,叫祖母瞧见该担心了。”
贺靖远听着那柔柔声音,酒液浸润过的冰凉胃里渐渐泛起一丝暖意,一抬眸的就对上赵文熙眸底的隐忧,扯了扯嘴角,约莫是想笑的,只是无奈心底腾起的酸意更甚,那笑就变得异常苦涩。
曾几何时,身旁坐着的女子是赵文宛,连眼前这名女子也是两人一道救回来的,明明两人之间有过缘分羁绊,怎么最后……
他败在方子墨手下,不甘,便跟父亲要求去祁地磨练,这一去三年五载不定,回来必定功成名就,凭着那一抹想要挫败方子墨的信念,断了自己后路,却还是想在走前见见赵文宛,遂借着探望外祖母之名,在定国公府小住几日,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却没想到今日竟听到赵文宛和六王爷……可笑自己一腔痴情。贺靖远自顾又斟满了一杯,一口闷尽,神色愈发暗淡。
“表哥这般……是为了宛姐姐罢?”赵文熙清凌凌的眸子盯着,待桌上红泥小炉上的茶水煮开,倒了一杯推到了贺靖远手边,匿了眸子里一丝精光。
贺靖远像是被热茶的温度突然烫着,蓦地抽回了手,眸光浮沉,落在了赵文熙身上,未作回答。
赵文熙捧着绿云给自己倒的那杯,拿在手里暖着,并未在意贺靖远深思的目光,像是沉了自己的情绪里,半晌幽幽开了口道,“我一直很羡慕姐姐呢。”
“表哥是我到京后第一个细心照顾我的人,不过那时就已经看出表哥对宛姐姐的情谊了。你和宛姐姐让我有了家,我打心眼里希望你们在一起,后来府上有你和宛姐姐的传言当时我还为此高兴,甚至听祖母说也愿意看你们一起……没想到后来就变了。”
“方公子,封公子,还有……六王爷,姐姐身边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可我总觉得宛姐姐对表哥是不一样的,许是后来挑花了眼罢。”
贺靖远就这么静静听着,不自觉地拿了红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随着她渐渐低落的语调眸光深远。
“你真这么觉得?”
赵文熙听到那沙哑问声,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至少我曾听姐姐不止一次的提起过,就连弓箭也从方公子那儿要回来了。”
骤然被提及当日争执的缘由,贺靖远的心一揪,被酒意熏染地头脑一直在发热,赵文熙的声音虚虚实实,倒有些听不真切了。
“表哥可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啊。”赵文熙的声音近在耳畔,不掩忧心道,“不过表哥这一走好几载,要是能在走之前定了亲事就好了。”
“是啊——”贺靖远亦是幽幽跟着叹息。
“那不简单,让人撞着表少爷与大小姐私会的场景,生米煮了熟饭……”一道轻快声音插了进来,当即被赵文熙黑着脸喝斥。
之后的话贺靖远再听不清了,脑子一团浆糊地倒在了冰凉石桌上,只那丫鬟说的最后几字一直绕着,入了心了。
贺靖远,你竟会同意这样的想法,真是卑鄙啊——醉过去的最后一刹,贺靖远在心底这么说道,满是悲凉,却是不得不否认自己心动了。
“小姐,你昨儿个给奴婢讲的那话本里确有这一出嘛,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大老爷再也不能逼着那位小姐嫁给不喜欢的人,为何就不能用在表少爷身上?!”绿云觉着自个儿有些委屈的,要是表少爷和大小姐成了亲,那六王爷不就是小姐的了!
赵文熙睨向她,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若是叫别人听着了,指不定怎么想呢,总之这事儿就不许再提起,让人扶表少爷回房休息罢。顺道,等姐姐回来,让人去表少爷苑儿知会一声,表哥看着怪可怜的。”
“是。”绿云瞧着,越发觉得自家小姐周到体贴,那委屈就给抹了,照着吩咐办事去了。
湖心斋发生的事儿没多久就传到了冷氏的耳里,倒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安插着的眼线只禀报说两人待了有好一会儿,表少爷瞧着像是醉了。
冷氏听了,想着那丫头的动作倒是快的,不过挑的不是时候。赵文熙能和贺靖远说的,她猜都猜得到,只是跟一醉鬼论计,怕是没什么效果,不妨再由她添一把柴火。
挥退了侍候的,独独招了银川到跟前,一番耳语嘀咕,得了银川一声清脆应声。
“小心着些,莫让人发现。”
“是,夫人。”屋子里只有二人,可自银川嘴里发出的声儿却跟赵文宛如出一辙。
冷氏满意地勾唇笑了笑,便让人退下了,半倚着贵妃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蹦出一抹森冷幽光。
☆、第107章
西厢苑,贺靖远半梦半醒间听着有人说话,揉着痛得像是要炸裂的额头半支了身子,自顾爬下床倒了水喝。正要开口唤人,就因着外间传来的说话声顿在了当下。
“大小姐,你都躲了表少爷两天了,怎么临到最后又来瞧了呢。”听着声音倒像是赵文宛身边丫鬟的。
只后一句的才叫贺靖远寒了心,“你也说了我躲了两日,今儿个回来得早,要是不来一趟岂不显得我薄情,表哥明儿个就走,就缠不了我了。”话语之中透了一丝解脱之意。
“成了,丫鬟说了他还未醒,宝蝉,把东西搁下走罢。”
“嗳。”
随后就是木门开阖的吱呀声,坐在屋子里间的贺靖远手里握着的茶杯骤然碎裂,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更多的却是寒心的痛楚。刚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的丫鬟叫这突然响动给惊了一跳,险些打翻手里的乌木漆盘,幸好及时稳住。
“表少爷,您的手——”那丫鬟瞥见贺靖远流血不止的右手,又是一声惊呼,忙搁下了托盘,取了药酒等作势要给他包扎,却让贺靖远一把挥开。
“滚!”
“表少爷。”丫鬟眉眼间染了一丝急色,看了眼被自己顺手搁到桌上的吃食,连忙道,“大小姐来的时候您还未醒,晓得您醉酒误了晚膳,便让厨子给单独烧了一份,还有特意备下的解酒茶——”
茶字一落,桌上的东西俱是被扫落到了地上,汤汤水水,瓷片碗盏碎了一地。“让你滚听不懂么!”仅剩的一只茶杯直愣愣砸向了丫鬟脚边,碎片溅起,划过脚背,渗了一丝血迹。
那丫鬟刷的白了脸,惊慌地夺门而出,直到了外头才忍不住眼泪啪啪往下掉。不明白向来待下人和善的表少爷为何突然这般,以前只要提起大小姐就会很高兴,这回却把大小姐送来的东西打烂了,她不过去小厨房一会儿,怎的回来就变天了?
当中缘由任小丫鬟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抹了抹眼泪,仍是守了门口,等候传唤。未过多久,门却从里头自个儿开了,贺靖远换了一身锦服,手上简单缠了两圈白纱布,沁着血,看起来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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