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铭被她这么一哭,额角阵阵发疼,手搭在她后背安抚了两下,叹了口气道,“是咱们没孩子缘,折腾这些的也未必,何苦弄坏了身子,如今这样清清闲闲的不也挺好。”
“不好!”徐氏闻言拂开了他的手,睁着一双通红眼睛瞪着他道,“大房人丁兴旺,二房早早没了,定国公的名号白白落了他们头上,我不甘心,要我那孩子还在,指不定是个比赵元礼还出息的,咱们三房也不至于这么没落!”
“你……好端端怎么又提起那事。”赵宏铭想到那早早夭折的孩子,心中也是一痛。
“这都是赵文宛那小蹄子害的,都是她害的啊……”徐氏提起了伤心事,心窝子冷,眼泪就再止不住了。
赵宏铭无奈,当年那事出的也是意外,见她又钻了牛角尖,只得耐心开解,心中不免有些乏味。
徐氏哭了一阵儿,见身旁的人没了反应,也就渐渐止了声儿,瞥见那人魂游的模样心中又是一堵,暗暗咬牙,眼下她是没什么能耐,只一心期盼着能有人出现,让赵文宛摔个大跟头!
只是徐氏这会儿还不知道,让她不待见的女子,正是她一心祈求老天让出现的那个人,定国公府的平静日子,再维持不了几天。
***
一张蝙蝠流云乌木桌上铺开不少器具,边上搁着只极大的扁形木盒子,木质瞧着有些年头,但是盒子四角都镶嵌着錾云龙纹金待环纹却华丽生辉,周边散落不少细末儿,颜色不一。
赵文萱一身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清雅秀丽,头插一点翠白玉响铃簪,一垂首见叮咚作响,甚是好听好看,这会儿正仔细往手边的珐琅掐金白玉炉,塞一截裹着香米分的木条。
沉香走进来甫要开口,就让她嘘了一声,静默着立在一旁等着。待她手上动作落成,赵文萱直起身子,睨向沉香空空的两手道,“我要的千步香呢?”
“回三小姐,奴婢去库房了一趟,说是都给送西厢房穆姑娘那儿了,作养病用。”沉香马上回道。
赵文萱当下蹙了眉,“我惯在调香,时常要用到香料,库房里也该备着才是,今儿当值的是哪个?”
“是黄管事,一向爱见风使舵,得了一点风声,就赶着讨好去了,老夫人没留,就全都给穆姑娘了。”
“混账,合着我还不如一个外人重要!”赵文萱怒摔了杯盏,神色隐含着嫉妒的愠怒,“上回是赵文宛欺我,也就罢了,如今连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也想压我一头么!沉香,随我去趟西厢房,我倒要见识见识是哪里神仙,把祖母哄得五迷三道的!”
沉香张了张口,本想劝来着,可看着赵文萱裙下生风的,只得应了紧紧跟上。
甫一靠近西厢房,便能闻着千步香浅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这更助燃了赵文萱的火气,伸手猛地推开了门。
屋子正潜心个做个活儿的主仆二人俱是给吓了一跳,绿云一瞧见来人心里就咯噔一下,连忙行了礼,本坐着的穆兰嫣搁下了绣绷子,起身迎上前,释出善意道,“文萱姑娘。”
赵文萱未作理会,径直踏进了屋子,慢悠悠地环顾着屋里的环境,原本只是客人的厢房,显然经过打理,更有些像是小姐的闺房,秀气十足。
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在了身边跟着自己的纤弱女子身上,嘴角扯动,勾起一抹嘲讽弧度,“哟,穆姑娘,这是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了呢?”
穆兰嫣闻言,白皙脸上腾起一抹薄红,咬着下唇,小声替自己辩解道,“蒙老夫人不弃,只是暂住几日,养好了身子自会离开的。”
赵文萱看着她那般柔弱之势,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道,“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你作何这楚楚可怜的姿态,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欺负你来着。”
“三小姐误会了。”穆兰嫣似是着急解释,连着咳嗽了两声,更显可怜。
这儿没有外人,赵文萱面上不耐显露无余,离她远了两步,怕这病秧子别把什么病传给自己。
绿云见状,上前扶了一把身形有些摇晃的女子,脸上颇为担忧。“我去端姑娘的药,喝了就没事了。”
说罢,就转向门口,孰料在门口叫沉香给拦了下来,后者堵着门,显然是得了主子的示意。
“想去搬救兵?”赵文萱挑了挑眉,语带恶意道,“今儿就都给我在这儿,不喜欢留着住么,人在赵府,自然也得听听这儿的规矩。”
“不是的,三小姐,穆姑娘的病未好全,药房缺药断了两日,这会儿虚着,必须得用药了。”绿云有心帮忙解释,然一瞥到赵文萱冰冷视线,呐呐收了声儿,显然这位主子压根不在乎人死活。
赵文萱狠狠瞪了眼绿云,伸手就是一巴掌,出声训斥:“府里的丫头就快成别人的了,一点规矩都没,沉香,继续掌嘴。”
绿云脸色登时一片煞白。
“嘭”的就听到身旁传来的一声响动,伴着绿云的惊呼,一抹纤弱身影带着桌上凌乱物件一块儿倒在了地上,响声零落。
“……”赵文萱叫这一变故傻眼,这人怎么说晕就晕了呢?
绿云和穆兰嫣这几日相处,后者待她极好,积累了感情,这会儿趁赵文萱主仆二人傻愣的片刻,当下冲了出去去请大夫。
柳絮苑,老夫人那屋里挤着不少人,叶氏、徐氏、西平侯夫人等一溜儿的女眷们占了座儿,除了不请自来的夏姨娘犹自垂泪,屋里一时无话。
赵文萱正跪着,垂着头,因着老夫人的厉声训斥,肩膀时不时抽动,这会儿也是个可怜样。
“让你学谦孝礼仪,这才过了多久,都还给嬷嬷了?穆姑娘是府里的客人,嬷嬷可曾教过你让你去苛责客人,闹出人命?我看也是国公爷太娇宠你了,越发没个小姐该有的规矩!”老夫人的茶碗砰的一声摔在桌上,怒道,“明日你就去骊山的尼姑庵,在那里好好反省一下,也许那种青灯古佛的地方能让你学了好,等想得透彻了,我再派人接你回来。”
赵文萱红着一双眼睛抽抽搭搭,一听骊山“尼姑庵”的名字,腿上就不由一抖,脸色霎时惨白。
听说那个地方曾是皇家发配犯了法的先皇妃子、皇家女眷用的,渐渐的偶有一些世家小姐不曾守了礼法,或未还先孕,坏了贞洁者,或者是弑夫杀父等一些无法真正落罪的女眷,又想掩盖家丑,便对外称她们看破红尘,强行让她们削发为尼,与青灯古佛为伴凄凉一生。
到现在那地方虽然不再像以前那般用来严厉惩罚女眷,可也变成了世家公卿们的一个共识,那就是用来管教府中顽劣女子的地方。一些望族大府常常送去府中那些个屡教不改,不愿受约束的世家小姐去反省,乃是因为家中佛堂已成为家常便饭,实在管教不行的,才会送去那种地方。
现在的住持净恩师太,是个严厉的主,进了庵里的小姐一来坏了名声,二来那地方清苦贫瘠,挑担子摘菜都必要亲历其为,一些小姐们被送过去,听闻夜间还常常能听到诡异女子的哭泣声和飘荡的白影,实在瘆人,接回来为了避免再去那种地方,大都老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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