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感觉的除了倍感欣慰的赵宏盛,还有压力顿增的赵元晋,他在秋闱中名落,失了父亲的面子,受罚不说,也察觉父亲隐隐有放弃培养他的念头,而在最近这种感觉更甚。
故此看着好起来的赵元礼,赵元晋第一个觉得不妙,要是让他得了势……谁知道会不会报复自己之前所作,以自己心胸去揣度别人,自然认定对方会小肚鸡肠,心下更加着急了。
“元礼,过了年可就十八了,爹到了你这个年纪,已经在入了翰林院当值,你对未来可有什么打算?”赵宏盛酒意兴至,突然发问道。
赵元礼执着茶杯的手一顿,回首对上赵宏盛笑意满盈的眸子,猜到自己近日所为大概是被他察觉了,索性也就坦白道,“儿子想要参加明年春闱,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
站到更高的地方去。
赵宏盛眸中闪过精光,骤然大笑,连说三声好字,“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爹相信你一定成的。”
说罢,举起酒杯,就跟赵元礼的茶杯相撞,发出一声悦耳碰撞,对赵元晋来说却像是催命铃,惊得他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被赵宏盛冷冷扫了一眼,红着脸,满面尴尬地辩解道,“喝……喝多了……”
也不管赵宏盛信没信,借口去看望叶氏就匆匆走了,心中着实慌着,这些年他因着赵元礼心灰意冷颓废度日,坐享其成,受了颇多好处,可若赵元礼崛起,依着二人间的差距,他岂不是没了出头之日。
要是大哥一直病下去多好,就算他再不中用,父亲也只能为他铺好官道,凭借定国公府的人脉家世,平步青云……
怎么可以!
***
荷花池边有条小径,栽着两株桂花树,微风轻拂,湿润的空气中缱绻着桂花香,两旁矮树丛影影绰绰。
银灰倾洒,一个身形消瘦的俊朗男子背着一个少女慢慢走着,背上的少女有些好动地晃来晃去,酡红的脸颊旁碎发凌乱,突然哼出一声“吁……”
男子嘴角先是抽了抽,继而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来,怕把人摔着,手上的力道更是紧了紧,因着触及年少时相似的记忆,心中一片柔软。
背上的赵文宛笑嘻嘻发出声音的同时,挥舞了下手,拍在背着的人身上,力道倒是不大,前者却是身形一晃,差点歪了将人甩在地上。
后面离的百步远的丫鬟婆子整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匆匆赶过来的雪雁和赵忠都要劝赵元礼将大小姐放下来,要不是刚才大小姐说有悄悄话和大少爷讲,几个随身伺候的可真不敢让两个主子这么走,尤其赵元礼身子还很弱,可赵元礼却说无碍,陪着有些喝醉了的赵文宛瞎折腾。
赵忠怕他身子吃不消,便主动上前要替赵元礼。
趴在背上的赵文宛听到一骨碌地落了地,偏过来脸呵呵一笑,米分嫩如花,带着些许醉意:“我……正是想让大哥停下来的。”她还想再“吁”一声,被赵元礼及时捂住了嘴巴,将人扶到了不远处的水榭歇着,就将跟随而来的一干人等都遣退了。
回头瞧见赵文宛颇没形象地蹬掉了鞋子,半倚着栏杆,眯着眼感受凉风轻拂,一副懒散肆意的模样。
赵元礼哑然,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地将人都遣走了,想劝她穿上鞋子后者却是死活不肯,愣是要自由高飞,明明只是站在长椅上,却生生衍伸出壮志凌云的豪气来。
其实赵文宛的意识还是有几分清醒的,知道自己这般不合礼数,让人瞧见少不得嘲笑。一个现代人再怎么融入适应古代的生活,总免不了憋屈,赵文宛不过是趁着这天高兴,又喝了点酒,想要发泄罢了。
“被拘在金丝笼里什么都有,却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赵文宛凝着湖面,幽幽开了口,她想要的自由,对自己未来的话语权,在这里都不可能实现了,从赵文熙出现,她接下来的生活便是斗,与天斗,与人斗,独独做不了自己。
“可是大哥不一样,这金丝笼,消磨不了你的意志,只会成为最有力的依靠,遨游更广阔的天空。”赵文宛侧过头,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欣喜,席上赵元礼提出的请求,大概是这些日子来她听过最好的消息,“我是真的很替大哥高兴呐!”
前一刻还在因着她的消沉而沉思的赵元礼,被她陡然的情绪转换弄得一愣,随即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心中微微一动,一抬手覆在了她的脑袋上,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揉了揉,“宛宛在担心什么?”
对上赵文宛含着隐隐泪光的晶亮眸子,“不论发生什么,你还有大哥。”
温柔的声音如是说道。赵元礼的不多问是他的体贴,赵文宛觉得自己被安抚了,心底躁动叫嚣的负面情绪渐渐偃旗息鼓,喃喃唤了声大哥。
月影婆娑,气氛正好。一阵凉意侵袭,赵文宛缩了缩脚,这一幕落在赵元礼眼中,后者俯下身子替她穿上了鞋,带着一丝无奈笑意念叨道,“宛宛,你在大哥面前可以随意,让人私底下瞧见传了出去,万一嫁不出去怎么办?”
赵文宛迷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嫁不出去就赖着大哥了呗,大哥方才还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他有说搭上一辈子?赵元礼挑了挑眉,瞧见她眼底盛着的小狡黠,倒也没做反驳,转而道,“怎的,不喜欢那位六王爷了?”
赵文宛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喜欢哪有小命重要,她一点都不想把命搭进去,见一次顾景行,她都有种活不长久的感觉,于是道,“我那不是年少无知肤浅外表么,现在我更喜欢像大哥这种有学识内涵的!!”
表明立场的同时顺便拍了二号粗大腿的马匹,赵文宛咧着牙笑得嘚瑟,殊不知这话在日后不久就让大哥给卖了,惹上了一头小心眼的狼。
赵元礼仔细看她,见她不似在敷衍自己,反而瞧出股认真味道,心里信了几分,暗暗想着日后留意,给妹妹寻个良人罢,依着宛宛的性子,六王爷实在并非良配。
兴之所至,赵文宛歪着头看向赵元礼,好奇道,“大哥呢,喜欢什么样儿的?”
心仪之人?
赵元礼眸光一沉,眼中似闪过一瞬的心痛,回答的却很干脆,“大哥还不想考虑儿女情长,好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我现下所求。”
赵文宛虽然话语带着醉意,条理还算清晰,亦没有错过赵元礼那一瞬的愣神,咬着唇犹豫问道,“大哥是不是……还忘不了旧人?”
赵元礼身子陡的一僵,抬首凝着那一弯明月,目光倏然悠远,他知道赵文宛口中的旧人是谁。
安远候的小女王雪鸢,才名在外,又是窈窕佳人,当初匆匆一瞥确是有心动之感。
可惜……
其实赵元礼也并非忘不了王家小姐,只是忘不了他们兄妹二人为了退婚的所作所为,好兄弟的背叛,原本中意女子却是那般做作,失了真性情。那日所受屈辱,狼狈地在众人嘲讽目光下苟延残喘,因为是兄弟所以知道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这般算计,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他再不信任何人,一蹶不振,真正成了京人口中性情古怪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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