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绰笑着抬起了头来,只是他目光无意之中却瞥到了周林手中拿着的纸张,心中实在是有些好奇,便笑着问道:“周掌柜手中的纸张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竟然是拿得这般的紧?”
周林垂头望了一眼手里拿着的纸,确实是被他捏的有些紧了,估计上面都是有无数的褶子了。
这纸张自然是不怎么珍贵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白纸罢了。关键是上面写的字,画的东西。且他也是第一次与人这般的坐下来谈判,而且对方还是沈绰这样说话虚虚实实,心眼比莲蓬还多,压根就很不好对付的人,所以周林虽然刚刚面上看着一直都很镇定,但其实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而这一紧张,势必就会紧紧的握着手里的东西。
这当会听得沈绰问起,周林便笑道:“这两张纸,一张写了八个字,一张画了一幅地图,是为了表达我们想和周公子合作的诚心。”
说罢,伸手递了过来。
沈绰接过,慢慢的展开手中的纸。饶是他平日里在任何事上都能做到不动声色,可是这当会面上还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出来。
这两张纸,一张上面写的是货通天下、汇通天下八个字,而另一张纸上,画的是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以他们所在的朝代为起点,绵延四散开去,都是其他的国家。其中有他已经知道的扶桑、琉璃、波斯、大食等国,可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他不知道的国家。地图旁侧还用端正小楷写着世界地图四个大字,旁侧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若海禁可除,世界之大,天地之广,何处不能去?何愁不能货通天下,汇通天下?
沈绰抬头望着周林,眸光暗沉,抿唇不语。显然是被这两张纸上的内容给震撼到了。
天下!世界!单这两个词就已经足够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的了。
当他还在处心积虑的想着要将自家的产业扩张到周边省县之时,可这个人上来和他说的就是天下,就是世界。与这个人一比,他无异于只是一只井底之蛙,只能看见井口的那一方天空。而这个人,却能看到全世界,全天下。
他握紧了手里的这两张纸,目光暗沉,声音坚定:“好。我与你们合作。”
周林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面上笑容浮现:“好。那沈公子,我们合作愉快。”
随后两个人说了一些在全国各省开设什锦阁的细节问题之后,周林便拱手告辞,说是要赶着回去看看被砸的铺子,补办货源,早日重新开张才是。
沈绰自然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随即便说他会遣人去和相关之人打一声招呼,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去周林的什锦阁闹事。周林笑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然后便真的告辞走了。
而等到他的身影出了院门之后,沈绰立时便挥手让沈进上前,沉声的吩咐着:“去将这周林的底细,以及平日里所接触的所有之人全都清清楚楚的给我查探出来。要快。”
沈进答应着,垂手退了下去。
沈绰复又低头望着手里拿着的两张纸,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微微屈起,慢慢的敲着光滑的桌面。
这两张纸上写的字皆是簪花小楷,清婉秀润,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
难道在周林身后给他出主意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快进写男主女主的戏份,但是这些事又必须要交代,绕不过去。唉。。
☆、第58章 紫薇花郎
适逢初夏,礼部院落里的一树紫薇花开的正好。每逢微风至,花枝轻颤,翩若惊鸿。
申正一刻,礼部官署里办差的官员都已是走得差不多了,徐仲宣尚且还在提笔批复着手中的公文。旁侧一名小太监提了菊花纹紫砂提梁壶上前,揭开他放在右首案上的茶盅,往里续了些滚热的水。
只是续了水之后,他却并没有离开,只是躬身站在旁侧,以极低的声音在说着:“郑公公让小的告知您一声,近来圣上龙案之上放的时日最长的章奏有两样,一为各处沿海都指挥使司呈上来的,言近期倭寇猖獗。二为浙江、福建、广东三处市舶司呈上来的,言民间私下海外贸易繁盛,屡禁不绝。圣上似乎为此两事颇为苦恼,时常翻阅这两样章奏。且还有一事郑公公也让小的告知您,伺候圣上的小太监说近来有两次都听到圣上在自言自语,皆有提到海禁这两个字。“
在他说话的这当会,徐仲宣依然是在垂着头,目不斜视,一脸认真的在看着面前的公文,似乎并没有听到任何人在说话一般。而那名小太监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是立时就若无其事的提着提梁壶转身自走了,似乎刚刚他也并没有说过一个字一般。
自始至终,唯有窗外那树紫薇花开的芬芳灿烂。
申正二刻,徐仲宣伸手整理了一下案上的文书,随即起身站了起来,打算回去。
不过他才刚出屋子,迎面就见杜岱正从院门那里走了进来。
“好呀,兰溪,”杜岱走得颇有些急,额上有细密的汗珠。这当会一见徐仲宣的面,他立时就紧走两步上前来,笑道,“我就晓得你还没有走。”
徐仲宣走下台阶,朝着杜岱拱了拱手,面上带了浅淡的笑意,问着:“君卿兄,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找我有事?”
杜岱爽朗大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听说城东那里新开了一家醉月楼,做得极好的一种美酒,唤做胭脂醉,不如你我同去喝上一杯,如何?”
徐仲宣本想推辞,但杜岱已是接着说道:“你在京中也是一人独居,又没有人管束着你,怎么倒是一到申正散值之时就急着回去?莫不成是家里有一位美娇娘在等着你不成?“
打趣完之后,他已是伸手拉了徐仲宣,笑道:“便是你家中再有个美娇娘等着你,说不得今日也只能陪陪我这个糙汉了。走,走,同我一块儿喝酒去。”
醉月楼位于城东,周边杨柳依依,又有一株槐树,正满树开着洁白的繁花,闪烁如银。
杜岱和徐仲宣抬脚进了酒楼的门之后,立时便有人迎了上前来,满面春风的问着:“两位可是徐侍郎和杜参议?”
徐仲宣抬眼望着那人,见他身上穿的是宝蓝团花暗纹的杭绢直裰,脚上丝鞋净袜,定然不会只是个伙计。
杜岱此时已是问着:“敢问阁下是?”
那人连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姓张,是敝处醉月楼的掌柜。徐侍郎和杜参议请随小人上二楼雅座,我家主人有请。”
徐仲宣不动声色,随着杜岱与这张掌柜上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雅座。
张掌柜在前,伸手推开两扇回纹格心木格扇门,然后躬身请徐仲宣和杜岱进屋。
屋内临窗酸枝木圈椅中坐着一个人,正手中端了茶盅,侧身转头望着窗外的槐树。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来,放下了手里端着的茶盅,起身笑着迎了上前来,拱手笑道:“徐侍郎、君卿兄。”
却是那日在桃园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沈绰。
杜岱已是笑着走上前两步,笑道:“原来是凤钦啊。我刚刚还在想,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是能劳动这醉月楼的掌柜亲自下去接人,原来却是你。且刚刚他说是我家主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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