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扣不进去,和尚便握紧了拳头,猛地砸向了井壁。轰隆一声,石砖被他一拳砸出了个洞来,抬脚插了进去,稳住身形后寒松便又是一拳。
井虽深,寒松的拳头更硬。十几拳下来,井壁坑坑洼洼的被砸了个高低不平,寒松一步一步的攀爬的上去。
双手往井边一按,寒松腿上用力从井中翻了出来。
“何为鬼母?”
上来后寒松和尚径直走向卢致远,井中的妇人怨气冲天,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儒修被灵璧推到一旁,此刻正半坐在地上。
寒松身量高,如今居高临下的往下一看,不由得就让卢致远生出几分敬畏来。哪里像个修行数百年的修士,倒像个将将筑基不多时的青皮了。
喉结滑动,卢致远吞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喉咙才开始答话。
“南地拜柳仙蛟蛇,北地奉五通为神。凡人求富贵,修士求仙缘。”
卢致远往那井口处看了一眼,继续道。
“柳仙也好,五通也罢,生新性本淫。凡家里供着它的,长子贤妻都会坏在手里。”
柳仙和五通神说是神仙,但其实仅是山中的精怪。因果报应有来有往,邪神给了你财,便要从你这里得些东西。
且山中的这些精怪脾气坏的很,稍有不妥惹得它不痛快了,便反过来要害的你家财散尽,死不得其所。
“故而供奉了邪神的人家,会选一女娶进家门,百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可一旦她诞下男婴,便将母子二人一起投入井中,做一对鬼母鬼子。五通神再来时,鬼母护子心切,定会大打出手,便有了护家宅的作用。”
抬手往井中一指,卢致远道:“那便是个鬼母……”
“堂堂正派修士,怎的对邪门歪道知晓的这般清楚?”
灵璧想起来了,鬼母二字还是她从院判口中听到的。
“因着…那是我们院判炼就的鬼母…”
第87章【三更】
“你继续说。”
听到井中那妇人是院判作下的孽, 灵璧也上前了。与寒松并肩站在一起,自高处向下审视着卢致远。
身上穿着的书生青衫早已湿透,寒松脚边滴滴答答的往地上落着水, 光是站在他身边, 灵璧都觉的有寒意袭来。
卢致远被二人看的发毛,干咳两声:“我能不能起来说话?”
坐在地上怪凉的。
“不能。”
寒松和灵璧两人不为所动。
谁让摊上这样的师尊理亏呢,卢致远瘫坐在地上,双手往膝上一扶。
“院判出身此地,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想来你们也发现了,外头整座城都屠了, 唯独此地不沾血色,因着院判的宗庙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院判的先祖们拜了五通神, 求家门中出一个修界大能,好能给他们做个靠山。可惜几代之后, 从人丁兴旺变成了三代单传, 家里头只剩下院判一根独苗苗了。
听闻院判还在溪谷之中种了百来年的树,是个没出息的。
先祖们便求了五通神最后一事,要院判拜在四大仙门里,做个真正的大能,能庇佑家族千百年的无上神。
也不知他们拜的五通神有多大的神通,竟然还真把这事做成了,院判不仅拜在了皆礼院门下, 因着他本就有些修为, 又会强词夺理, 竟还深得上任院判的器重,成了皆礼院首徒。
再后来,五通神常来找院判的麻烦,院判便干脆上人间青楼找了个姑娘。借着给家中长辈冲喜的名义,娶进了家里。
先是百般宠爱,为她与老鸨争吵,为她赎身,为她可以抛弃性命不顾。
青楼出身的女子哪里遇到过这般痴情的郎君,本想着寻个老实人嫁了后半生有个依仗便好,谁成想还真的叫院判给打动了铁石心肠。
欢场里的姑娘身子是早就坏了的,院判想要个男娃,她便悉心调理身体,几年之后真的结了珠胎,怀上了。
十月怀胎的时候,院判对她依旧体贴,日日夜夜守在身边。
然而孩童出世的瞬间,他便换了一副面孔。
“兀那毒妇,与人私通,诞下野种。”
柔情似水的眼神不再,反变的比她见过最坏的嫖客还要凶狠。
“杀。”
女子被捆了手脚,绑上巨石,几人像年节里抬着牲口一样的抬着她,也是这样的一个夏日,抛入了冰冷的井中。
咕咚咕咚灌了数口,肺里呛了水疼的厉害,女子伸手向上,与那日夜在枕边陪伴的夫君求救。她甚至还想与他解释,自己虽是花楼出身,嫁与他后却也守身如玉,比那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差毫分。
可石头拽的她浮不起来,扑腾的没了力气,便开始下沉。双手试图扒住井壁,然井壁滑腻指甲劈成了好几截,也没能留下几道痕迹。
“孩儿……”
这是她最后想看一眼的。
目光穿透井水,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好不容易瞧见院判抱着一个娃儿上前,陡的生了一股风,吹的井面水波乍起,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其实没看清也好。
害得井面乍起波澜的根本不是风,而是院判将新生半刻钟的娃儿,按进水里时的波动。
母子连心,死也要一起。
女子沉入深井,娃儿溺毙后将尸身分了段,埋在正门和偏门的门槛之下。如此一来,凡五通神敢上门,鬼母护子心切,便会与其争斗不休。
俗语有云,为母则刚,五通神还真打不过鬼母,便是这个道理。
鬼母不仅护住了此间院落,还护住了惹恼五通神的院判一族。起码这些年来,院判安安心心的在皆礼院里折腾,没得人来找他的麻烦。
麻烦全叫井里的鬼母给挡了。
耸耸肩,卢致远两腮的肉跟着晃了晃,院判还在一节课里亲口给他们叙述了该如何炼制鬼母的方法,才叫他知道的如此详细。
“吾辈修士为求道,无所不用其极。”
卢致远身为新一任的皆礼院首徒,并不认可师尊的说法。
“我等若想脱身,便得从井中女子入手。”
不认可师尊的说法是一回事,了解师尊又是另一回事了。天下若还有谁能寻出院判的软肋,也就只有卢致远这个日夜给他添香研磨的徒弟了。
“只消让那鬼母魂飞魄散,院判曾做下的孽,就都来寻他了。”
根本无需灵璧或是寒松动手,自有人收拾他。
当然,就算灵璧和寒松联手,想来也不能与院判抗衡。
寒松听完愣了愣,没说好,更没说不好,只是抬手解起了身上的衣扣。书生的青衫穿在身上刺痒的很,远不如灵璧的披风来的舒服。
湿答答的青衫被丢在了地上,寒松嫌弃的看了一眼。
“好一个穷则独善其身。”
灵璧听完比寒松还要气氛,若不是冤有头债有主,她都想把卢致远揍上一顿了。瞧着那身书生的青衫便碍眼,还好意思整日孔子长孟子短,张口先圣闭口真君的,我看你们心都黑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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