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鱼泪如雨下,不住的点头,“外婆,你放心,我很乖,肯定听你的话,你要是太疼了就睡吧,我就在旁边看着。”
“好……”
这是外婆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字,她满脸痛苦的在床上挣扎着,从喉咙里吐出一滩粘稠物,呼吸急促,慢慢又趋于平静。
然后,彻底没有了呼吸。
季羡鱼死死咬着下唇,都已经出血了,却感觉不到一点疼,卧室里安静几分钟又响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外婆,你别睡!我骗你的,你走以后我肯定不听话,还跟以前一样,不,比以前还要让老师头疼,不听课不写作业不去考试……”
要是以前她敢这么说,外婆肯定要跳起来一顿念叨,可现在老太太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外婆,我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会很乖很乖,不考大学,也不想去找个什么好人家,就每天陪着你好不好?”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电闪雷鸣,季羡鱼眼睛已经哭肿,哑着嗓子不断哀求床上双眸紧闭的老人睁开眼,可回应的只有窗外一声一声的雷鸣。
刘大友半夜才赶过来,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心下顿觉不太好,这一看,果然出事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处理与赵秀娜之间的事,这么多年过去,最后还是发现为了钱和一个不爱的女人在一起太痛苦,而且这个女人也并不把自己当回事。
那就干脆离婚,正好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照顾女儿,偿还年轻时所犯的错。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觉得神清气爽,不管赵秀娜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退却,但也耽误了一段时日,最后净身出户。
但他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自己在外面也存了不少钱,养女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个他自认为的好消息在此时好像并不适合说出来,季羡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对卧室进来一个人恍若未闻。
“羡鱼,外婆已经走了,我们把她送到应该去的地方吧,”刘大友轻声细语,唯恐吓到她。
“嘘!”季羡鱼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外婆睡着了,别吵。”
她的嗓子已经哑到听不出原本的声音,每说一个字都喉咙发痛,水杯就在一边,却没有喝一口,红肿着一双眸子让刘大友心里又涨又酸。
“羡鱼,你别这样,外婆看到了会难过的。”
“都说了你别吵没听见嘛!”季羡鱼扯着嗓子努力使声音大一点,“出去,不许待在这里!”
“好好好,我不说,你冷静一点,”刘大友安抚着她,“那外婆都睡着了,你也去休息一会好吗?”
“我不想休息,外婆醒过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可外婆要是见你一点也没精神的样子会更心疼。”
季羡鱼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躺到外婆身侧,“外婆,我就睡一小会,你醒过来要叫我。”
刘大友眼眶发热,老人早已没了呼吸,脸色灰青,一旁的年轻女孩也是瘦弱的不像话,皮肤白到连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胸口略微起伏,几乎让人以为都了无声息。
刘大友擦了擦眼角的泪,联系殡仪馆处理丧事。
季羡鱼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一直紧皱着眉头,依稀梦到外婆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想出声叫她,又发不出一个音节,眼睁睁看着外婆踏入一片迷雾之中消失不见,季羡鱼急得伸手去抓,这一动,就醒了过来。
还好,这只是个梦。
不对,这不是梦,外婆真的离开了。
季羡鱼掀开被子,几乎是从床上跌下来,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在屋里四处找,客厅没有,次卧没有,连厨房和卫生间她都看了。
谁把外婆带走了,她还有好多话都没说完,季羡鱼在客厅里团团转,咬着手指神情恍惚。
“羡鱼,你怎么光着脚?”刘大友跟着去了一趟殡仪馆回来,从鞋架上拿了双拖鞋放到女儿脚下,“快穿上,小心着凉。”
“是不是你把我外婆带走的?”季羡鱼没有抬脚,一脸冷然的望着他。
“外婆已经走了,你不能一直让她躺在床上,就算是冬天,尸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季羡鱼激动的打断他,“你有什么资格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带走我外婆?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你凭什么阻止我们剩下的相处时间?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大我有多辛苦,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季羡鱼语无伦次,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胸口堵得慌,再不发泄出来就要疯了,刘大友任凭她大嚷大叫,毫不反驳。
而在说完这一段话之后,她几乎精疲力尽,出了一身冷汗,明明是刚刚醒来,却头疼的像是要炸开,眼白一翻直直倒了下去,余光中望见刘大友心焦的面容,就再没有了意识。
第37章 第三十七条鱼儿
季羡鱼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手背上还插着针头,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到身体里,很不好受。
墙上的时钟显示深夜三点。
她拔掉针头,像是感觉不到手背上传来的疼痛,也看不见血管里流出来的血。
踉踉跄跄着走到门口,病房门正好被推开。
“你怎么把针头拔了?,”刘大友又急又担心,“手上都流血了。”
季羡鱼充耳不闻一样,绕过他走出去。
刘大友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腕,“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季羡鱼眼神空洞,不言不语。
刘大友有点心慌,又叫了她一声,“羡鱼?你怎么了?”
不予理睬。
“羡鱼,你别吓爸爸,好歹说句话啊!”刘大友一脸急色,也顾不上在她面前的自称了。
可季羡鱼还是毫无反应。
刘大友着急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将她按回病床上,叫了医生过来。
输液针头重新插进血管里,季羡鱼躺在病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安静又孤独。
刘大友送医生出去,担忧的向他询问女儿的情况。
“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亲人离世的打击,没事多开导开导她。”
“会持续多久?”
“这个不好说,有的人自我调节能力很强,一两天就好了,有的人会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中很久,三五年都不开口讲一句话,你要是不放心,就尽早带她去看心理医生,让专家来疏导她。”
“好,谢谢您。”
“应该的,”医生摇头感慨一句:“你女儿真是难得的孝女,你有福啊!”
这话说的刘大友心里不知是甜还是苦,看着医生消失在走廊尽头,他回到病房,女儿消瘦的越发显得眼睛又大又圆,像极了年轻时爱的那个姑娘。
伊人已逝,还是因为自己才早早香消玉殒,刘大友抬头忍住了即将夺眶的眼泪,世上没有后悔药,他的余生都要用来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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