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纷纷本不是迷信的人,这回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莺时给她出的主意。
法音寺离城还有好一段路,薛纷纷辰时出发午时才到,寺外小和尚得知来意后领她到了佛堂。大殿中央佛祖金身尊贵慈悲,立于跟前便觉渺小,薛纷纷跪在蒲团之上,掌心合十心中默念,无外乎是为粤东祈祷。
随后小和尚递来竹筒,薛纷纷轻摇三下,从中掉出一支签来。
“阿弥陀佛,施主只需拿得此签去找无缘方丈解签便可。”小和尚面目清秀,毕恭毕敬道。
薛纷纷环顾殿内一周,并未见到方丈模样的人,“你家方丈在何处?”
小和尚指了一个地方,“此时方丈应该在养心院午休,您只管寻去便是,方丈是个十分好说话的人。”
是以薛纷纷便捏着这支签一路寻去养心院,路上莺时不断道:“小姐,这寺庙看着好生奇怪。”
终于薛纷纷被她打动,“哪里奇怪?”
莺时答得头头是道,“方才的小和尚看似亲切,却不肯为我们带路,言语之间都有几分疏离。那个不曾谋面的方丈也是,既然好说话为何又要人亲自去寻他,摆明了是在拿架子。”
闻言薛纷纷点点头若有所思,“你观察的可真是入木三分。”
与莺时猜想的不错,两人来到养心院后便被通传方丈正在接见一位贵客,请她二人在外等候。薛纷纷只好在院里八角亭中坐下,可惜连添茶的僧人也无,她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头,将那支签看了一遍又一遍。
山梁雌稚得其时,上下飞鸣自乐之。
这是什么意思呢?
薛纷纷百思不得其解,幸而无缘方丈没让她等太久,否则便是真正无缘了。
她得以进入内室,屋内隐隐传来武夷茶浓香。她携莺时一道进入,屋内起居均以红檀制成,清幽雅致,看得出方丈是个极懂得享受的人。她推开虚掩的菱花门,转过松竹梅岁寒三友屏风,迎面险些撞上一人。
她循着对方绛紫锦缎云纹直裰往上看,玉绦带勾勒出挺拔身姿,面如冠玉,俊极无俦。
纪修在此见到她显然尤为惊讶,少顷面色如常,手腕一转将折扇背于身后,勾唇一笑风流倜傥,“傅夫人也是来为我大越祈福的?”
第50章 微不足道
粤东也算是大越土地,她行了一礼摇摇头道:“我没有皇上心系天下的胸襟,我只希望家人平安,无病无灾。”
这番话深得他心,同身旁常公公道了声离开,才走到门口又忽而停住,“傅夫人欠朕的银子何时才能还清?”
薛纷纷无心应付他,“皇上很缺这笔钱吗?”
常公公眉头一竖才道了个“放肆”,便被纪修不动声色地挡了下去。
他细细思量半响,“南方一带水涝,需得开放国库,接济灾民,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五千两虽是九牛一毛,毕竟聊胜于无,傅夫人也算是为我大越出一份力。”
薛纷纷见他没有玩笑的意思,眉眼弯起粲然一笑:“既然皇上如此说了,我自然不好多推辞,待我问完这签何意便回府给您取银子去。”说罢一顿,面露疑惑,“只是皇上,大越丰盛富饶,能人异士无数,何苦非得要我一个妇人家出力?”
他非但不恼,朗声一笑,“因为朕要你出。”
说罢不顾薛纷纷匪夷所思的目光,举步迈过门槛,“朕就在寺外,傅夫人可别让朕等太久。”
临走时常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薛纷纷一眼,看得人浑身不舒服,仿佛市场上待价而沽的货品。她转身步入屋中,便见无缘方丈坐在短榻之后,面目慈祥,手中捏着一串蜜蜡佛珠向她看来,“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薛纷纷有模有样地跟着回了个礼,在他对面竹簟盘膝而坐,将手中竹签递了过去,“还请方丈为我解惑。”
方丈接过看了看,“施主是为谁求的签?”
薛纷纷略有踟蹰,少顷才缓缓答:“家人。”
盖因近几日傅容外出梁州,听闻那处也是雨水灾情严重,至今不见他回府。方才祈福时薛纷纷顺道为傅容说了两句,是以说是家人并不算错。
“此签乃是下吉。”方丈看罢捏着佛珠徐徐道,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为她解惑,“你且需要等待时机成熟,做好分内之事,切莫为外界所干扰,方能避免灾难。”
薛纷纷怔楞,何谓时机成熟?
她又不是要做大事成大业的人,哪需等待时机?
苦思冥想许久仍旧不得其意,薛纷纷恳请无缘方丈再多说两句,奈何他只会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任凭薛纷纷好说歹说,端是不肯再透漏一星半点,她险些掀桌而起。
直到临走时才告诉薛纷纷此签还有后两句,薛纷纷挑眉揶揄,“方丈怎么这就可说了呢?”
方丈笑笑却不觉尴尬,“阿弥陀佛。”
说着将剩下两句写了搁在她面前,没等薛纷纷看两眼便要收回,放在烛火上点燃,眨眼成了灰烬。
*
从养心院出来后薛纷纷随手抓了个小和尚,“因着家中有事临时改道,不知小师父能否帮忙通知马夫一声,请他在后门等候?”
小和尚是个爽利人,将手头活计暂且搁下,便应她恳求到前门办事去了。
“小姐让去后门,莫不是为了避开皇上?”莺时恍然。
两人来到法音寺后门,薛纷纷张望了下山的路,还算平稳,“不然真叫他随我回将军府?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背负个不守妇道的名声。”
莺时一想也是,然而免不了替她担忧,“小姐此行若是被皇上知道,就不怕他生气?届时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怕什么?”薛纷纷不以为意,满脑子都是方才方丈给她看的两句话,“当朝大将军能迷路,为何我却不能?若是他问起,只说我寻不得路便是。”
只可惜左等右等,等来的却不是将军府的马车。不远处梧桐树下缓缓行来一辆香楠马车,车前悬四鸟纹绸缎,两侧浮雕龙纹,一看便非池中物,连那驾马的车夫都俨然高手做派。
薛纷纷脑中警铃大响,转身便走。
“傅夫人且慢!”身后浑厚一声道。
薛纷纷进退维谷,马车已经驶到她身后。车夫一跃而下到她跟前,揖礼恭敬道:“皇上早料到夫人会另择他路,命属下务必要将您送回将军府,夫人不妨由属下一路护送。”
薛纷纷从他话里听出倪端,“皇上回去了?”
“宫中尚有要事处理,皇上已先行离去。”侍卫摆了脚凳在马车前,“请夫人上车。”
她长舒一口气,扶着莺时的手登上马车。
车厢内比外面布置得更为规整,黑漆螺钿牡丹纹小几,几上摆着几样精致小点。香楠髹漆坐塌上放着几幅画卷,旁边随手扔着看了一半的易经,车主真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出来为大越祈福还要这么好的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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