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川丝毫不见慌张,因宋瑜身子不便,便没让她帮忙。然而凭借他一己之力却又不能成事,是以在澹衫薄罗到来时,见到的便是宋瑜手忙脚乱给他穿衣裳的场景。
两人都是黄花闺女,当即尴尬地低下头去,“姑娘,郎君……卯时到了,可要婢子伺候?”
宋瑜被人看了正着,恼羞成怒,当即将自己裹在被褥中瓮声瓮气道:“不起了,不起了。”
引来霍川低笑,宋瑜只当他在嘲笑自己,不满地哼了一声一动不动,蝉蛹似地包得严严实实。
霍川亦不勉强,他不习惯丫鬟近身伺候,便让人找来明朗。
恰好明朗早已在外头候着,闻声进屋。床榻红纱幔帐垂落,掩去其中盛景,霍川穿戴洗漱完毕,宋瑜仍旧没起,“去准备些早饭来,尽快。”
明朗应声退下,踅身步出正室。
*
成亲第二日本是要到正堂敬茶见公婆的,然而洞房花烛夜,难免睡得晚些,无伤大雅。是以庐阳侯特准两人可以晚去半个时辰,不急过于着急。
宋瑜恍然想起今时不同往日,不能由着她任性,赶忙从床上坐起,招呼丫鬟起床梳洗。
奈何身子太不争气,脚才沾地便轻飘飘地落在脚踏上,澹衫薄罗忙上前搀扶。两人多少知道昨夜发生何事,“姑娘可还能走路,不如婢子去前头说明情况,改日再去……”
宋瑜摇摇头,“这可怎么行,那是多大的不敬。”
这里非比宋府,出嫁前阿母一遍遍敲警钟,叮嘱她凡事小心,处处谨慎。
室内动静传入外头,霍川走到跟前,二话不说将她抱起走到室外。澹衫在后头寸步不离地提醒,看得心惊胆颤,他终于平安地将姑娘放在绣墩上。
“先吃些东西缓一缓,不急着过去。”霍川的手放在桌面,碰到一个绘兰草青瓷碗,里面盛着香蕈鸡粥。他端起来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凉再递到宋瑜面前,挑唇意味深远:“昨日累着你了。”
他掌握的方向不对,瓷勺正对着宋瑜的鼻头,她瘪瘪嘴虽为嫌弃,但也抬头乖乖地吃了下去。
她吃一口,霍川便喂一口,不一会儿整碗鸡粥便见了底。
宋瑜本就胃口不大,再加上昨日饿过头了,目下已经有七八分饱。她满足地舔了舔嘴角,“我吃饱了。”
她的胃是鸟儿大小不成?
昨日抱着便觉得手臂腰肢细得紧,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断,对此霍川很不满意,让丫鬟往她面前碟子里添了几块糕饼,“将这些吃完。”
宋瑜哪还吃得下,她摇头不迭,“不要了,太多了。”
这种求饶讨好的声音,免不了让人想起昨夜光景,她也是这样糯声恳求,可惜没有效用。霍川噙着笑意,以手支颐笑了笑,“三妹想让我喂你吗?”
他的喂法跟平常人不一样,宋瑜可不敢领教第二次。况且有丫鬟在场,里头定有侯夫人的人,她不想成亲第二天便被另眼相待,连声拒绝:“多谢园主好意,我自己就行。”
霍川蹙眉,“你叫我什么?”
宋瑜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习惯了如此叫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少顷她恍然大悟,两人都成亲拜堂了,再这么叫实在不妥。只不过要她唤出那两个字,实在有些困难,她抿唇不语。
眼瞅着霍川脸色越来越差,她才细如蚊呐:“夫君。”
霍川面容稍霁,仍旧很不痛快,“大声一些,我听不见。”
真是典型的得寸进尺,宋瑜鼓起脸颊瞪他,反正他也瞧不见,是以一时间气氛很有些微妙。两人僵持不下,许久她才泄气般豁出去道:“夫君。”
底下丫鬟吃吃地笑,唯有她红了一张俏脸。
偏偏霍川还理所当然地回了句:“嗯。”
只是嘴角渐次上扬,那弧度想掩藏都没有办法。
☆、第46章 鸳鸯扣
仲夏时候,清晨阳光不炽烈,畅风透过槛窗绡纱徐徐吹入,沁人心脾的惬意蔓延至身体各个角落。雾散云开,露出浅金色的第一缕阳光,掠过屋顶鸱吻,斜斜照入忘机庭的正室。
宋瑜吃饱喝足,浑身力气充盈全身,除却酸疼之外走路倒无大问题。她接过澹衫递来的巾栉擦了擦手,偏头见霍川业已整饬完毕,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向门外,“少顷无论陆氏同你说什么,你全不必放心上。”
初来乍到第一天,总要立些规矩威严的,何况侯夫人这样不甘示弱的脾性。早在多年前霍川便已将她脾性摸清,彼时她对付霍川母子二人不遗余力,心狠手辣,时至今日不见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霍川对她的恨意直刻入骨髓,每回见她却掩饰得不动声色,他不过在等一个机会罢了。她对待母亲的所作所为,迟早有一日报应到自己身上。
宋瑜担心他抛下自己先走,三两步并上去,“我知道的,你等一等我。”
侯府她统共来过一次,住不到一日便匆匆离去,是以里头结构摸不清楚。院内比宋瑜广阔气派得多,犄角旮旯固然不少,走廊千回百转蜿蜒延伸,轻易寻不得路。
霍川有意放慢脚步等她,待她行到身旁十分自然地包住她小手,“像别院那样,你在前头为我引路。”
身后有丫鬟紧随,除了澹衫薄罗还有府里丫鬟,宋瑜垂眸看了眼两人交握双手,抿抿唇没挣扎。
早晨她才起床,昨日的婆子便来到屋中,用意显然。
紫檀漆木盘上搁置着一方白缎,澹衫手捧着递到婆子跟前。那婆子低头乜去一眼,不悲不喜的样子,她是代替侯夫人来验收的。常年跟在陆氏身旁,连性格都随她,随时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她走到宋瑜身旁弯身行礼,“奶奶慢用,前头命我来传话,您昨日劳累,不急着到前院见礼,侯爷和夫人等候片刻无伤大雅。”
话虽如此,可她怎么好让长辈在前头等候?
这侯夫人真个好手段,轻轻松松一句话便足以让她无地自容。宋瑜原本低垂的头霍然抬起,静静地盯着婆子半响,颔首应道:“劳烦你替我传话,不敢让二老久候,我这就前去。”
那婆子露出惶惶神色,连忙行礼,“奶奶折煞老奴了,岂能劳烦,老奴这就去回禀。”
说罢才一路退至门外,捧着那方印有她血迹的绸缎。
她没有害羞的工夫,低头将藤萝饼几口吃完。不知前头有何荆棘等候,她才来第一天还是别整特例了,免得落人话柄,日后被拿来取笑。
*
因起得早,算上吃早饭的时间,他们去的其实不算迟。是陆氏时辰算得早了些,刻意在正堂提早等候。
廊下两人并肩而行,宋瑜一壁走一壁端看府内景致,将那些标志性摆设牢记在心,免得出了差错闹笑话。可惜她高估了自己,才转一个弯便全忘了,只记得他们方才走过一道月亮门。
霍川知她身体不适,是以并不着急,皂靴一步步踩上青石台阶,沉稳而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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