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松然刚坐起来,看样子是要回后院,见她神色匆忙,问了句怎么了,“周大夫刚离去,你找他有事?”
有事,大事!
陶嫤来不及解释,转身就往外跑。刚才白蕊来时他还在的,这会一定还没走出多远,她一定要追上他,向他问个清楚!
陶松然在后面叫她,“慢点,姑娘家莽莽撞撞像什么样!”
这时候哪管得了这么多,她咬咬牙,秋天里硬是跑出一身的汗来。到了陶府门口,总算看到周溥离去的马车,她追不上去,恰好见门前停着一匹马,应当是去外头采买东西的下人骑的。
陶嫤上前牵住缰绳,不顾下人阻拦,利落地上马,扬起长鞭喊了声驾,直直往那边冲去。
下人急坏了,在原地大喊:“姑娘,姑娘停下!”
她听不到,一心想拦下前面的马车。
她不知道周溥住在哪里,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已经等了一年多,再等不下去了!
一定要问个清楚。
陶嫤马术精湛,不多时便撵上前面的马车,她手持缰绳,转了个弯横在马车跟前。对方的马儿受惊,车夫吓坏了,赶忙握紧缰绳停住。马儿长嘶一声,堪堪停在她的跟前。
车夫很生气,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
他不知道陶嫤的身份,见是个姑娘,脸色更加不好。
陶嫤无心跟他废话,扬着下巴问道:“周溥呢,让他出来见我!”
小姑娘很猖狂,带着特有的怒气和骄傲。看得车夫一愣,心想公子何时招惹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正犹豫着要不要往里面传话,布帘已经被人从里面挑开,“陶姑娘?”
是崔夏。
既然是他,那么周溥一定在了。
果不其然,周溥从他后面走出来,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袭青衫穿得平整干净,面如冠玉,眉目温和。大抵没想到她会追出来,周溥愣了下,拢起眉心指了指她的马,再不赞同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不能骑马,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只顾着关心她。
陶嫤从马背上跳下来,立在他跟前道:“你下来,我们找个地方,我有话要问你。”口吻不容置疑,更容不得反抗。
陶嫤有时很霸道,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愿不愿意,她都得强行做到。
好在周溥没有不愿意,他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唇瓣一抿弯出个弧度,跟崔夏比划了两个手势。崔夏会意,看着他走下马车,“公子真不需要我陪么?”
周溥摇摇头,很坚定。
崔夏妥协,让车夫驶到前面借口停下,在那儿等周溥。
*
前面不远有个茶肆,陶嫤牵马走在前面,她不必回头,就能知道周溥一直跟在后面。
到了茶肆,要了一间二楼雅间,她把马交给伙计看管,径直往楼上走去。
周溥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扬起一抹笑。
许久不见,还是一样的骄傲固执。
上回他写了那几个字,料定了她的反应,即便过了一年多,她还是对此耿耿于怀。这次叫他过来,应当也是为了那回事,周溥现在反而很冷静,因为他比她早知道,比她早有心理准备。
到了雅间,陶嫤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几后面,指了指对面,“你坐下。”
周溥失笑,乖乖地在她对面坐下。
伙计问他们要什么茶,陶嫤哪有心思喝茶,随口点了一壶毛尖。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周溥上回给她写的药方,药方后面是一个日期。
明徽二十二年,六月初三。
问完发现他不会说话,这里也没有笔纸,陶嫤懊恼地皱了皱眉,“你等等。”正好伙计上来送茶,她递了一两银子过去,“你去帮我拿笔纸来,尽快!”
伙计收了钱,痛快地退下了。
门口正好有一家书铺,除却买笔纸的钱,他还能剩下不少零头。
伙计跑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将笔墨纸砚摆在桌上,“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陶嫤挥挥手,“没了,你下去吧。不叫你不许进来。”
他哎一声,走时顺道把门带上了。
陶嫤研好磨推到他跟前,严肃地看向他,“你为何会知道这个日子?周溥,不要敷衍我。”
周溥原本也没打算敷衍她,到了这个时候,再隐瞒下去没什么意思。
他提起宣笔,含笑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因为我记得这一天。”
她死的那天他在做什么?
陶嫤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灵堂地围满了人,他在哪里?
灵堂外面好像有一个人站了一天一夜,记忆太模糊,她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他。陶嫤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十指纠结,几乎艰难地问:“你,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么?”
周溥颔首,低头又写:“你去找殷夫人了。”
陶嫤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她低头抹了抹,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心潮澎湃,又高兴又想哭。最后索性一边抹眼泪一边责骂:“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话!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早就知道了,为何要来陶府当大夫?”
情绪太激动,难免会语无伦次。到最后她连自己都不知道问了什么,偏偏他低着头耐心地全回答了。
周溥写字的样子很好看,安静柔和,窗外的一圈圈光晕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会发光似的。
陶嫤默默地看他写字,等他写完后推到跟前,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彼时我不能确定,唯有一步步试探你。直到回扬州的路上,我才敢确定,是以才留下那张药方。去陶府当大夫,只是为了答谢你上一世的恩情,希望有朝一日能治愈你的心疾。”
陶嫤的眼睛有点酸胀,她吸了吸鼻子,“我对你没什么恩情,你不用总想着还我。”
上辈子也是这样,他感谢她把他从泥潭里解救出来,对她一直很感激。可那对陶嫤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周溥不赞同地笑了笑,写下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好吧,他既然想报恩就报吧,反正对她没什么坏处。陶嫤想通了,“你是何时重生的啊?”
周溥认真回想,写道:“你离开后第三年,我乘马车回扬州的路上遇到大雪封山,在山里足足困了十来日。”
也就是说,他是死在那里的?
陶嫤抬眸看去,大白天的讨论这些,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虽然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到底死过一回,是以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又写道:“我再醒来时,是在十岁那年,家中尚未出现变故。”
于是他凭借一己之力,劝阻父亲不要贪赃枉法,清廉面世。虽然当时被父亲痛打了一顿,但后来同行的官员都被抄家,而他家险险避过时,扬州知府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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