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看了看前面高大颀长的身影,对他才消下去的那点儿恐惧,这下又全回来了。
一直走了好远,还是没到陶府。陶嫤走得双腿发酸,却不好意思上去跟他搭话,毕竟她有错在先,还是老实一些比较好。
但是这路怎么这么长?为何还没到胜业坊?
陶嫤苦兮兮地瘪瘪嘴,加紧步伐来到他身后,惴惴地唤一声,“魏王舅舅。”
江衡没说话。
她又补上一句,“你不要生气了。”
江衡这才停步,低头凝睇她。他生得高,看着陶嫤时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直把她看得更有压力。
陶嫤鼓起勇气又问:“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阿爹阿娘今天的事?”
要是被父母知道,少不得又是一通教训,伴随而来的可能是未来几个月都不许出府。她是个闲不住的,若是每日都闷在府里,那有什么乐趣?
小家伙居然还想跟他讨价还价,江衡忍不住问道:“我为何要答应你?”
陶嫤飞快道:“因为是你带我出去的,我出事了,你也逃不掉责任。”
江衡低声一笑,“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是答应的意思?
陶嫤弯起眉眼,慧黠可爱。
转眼来到胜业坊,江衡送她回到陶府门口。一直看着她走入门内,他才转身离去。
☆、第17章 郡王
城外溜一圈,陶嫤的心情不如一开始烦闷了。
只是回重龄院的路上,看着空荡荡的白云谣,心里说不出地失落。她站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正欲转身离去,一回头却看见远处银松下站着一个人。
周溥似乎特意等她一般,牙白长袍与身后的假山相映成趣,被头顶阳光一照,浑身都发着柔润的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陶老爷留下他做府里的大夫后,陶嫤几乎没有见过他,有许多疑惑在心里搁置着,找不到机会开口。按理说他只是一个大夫,她本不应该与他有过多接触,但他给自己的感觉太熟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陶嫤整了整心情朝周溥走去,此时已入深秋,天气很有些冷,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周大夫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许是刚才发病的缘故,她的脸色并不大好,原本就白的脸蛋更加没有血色。
周溥摇了摇头,从袖筒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开。
“这是什么?”陶嫤纳闷地拆开,便见上面写着几句他事先写好的话,字迹工整,流畅清隽。
原来他知道陶临沅与殷氏和离的事,那上面的话泰半是安慰她的。他或许是担心她伤心过度,所以特地写了这么长一串话,陶嫤一句句认真地看下去,印象最深的便是“夫妻姻缘可以断,母女血缘不可分”。
陶嫤原本就想得差不多了,读完这段话后,对他既感激又感动:“你怎么知道我很难过?”
周溥微微一顿,在手心写下四个字——
“人之常情。”
他没想这么多,只知道若是殷氏离开她必定非常难过。因为上一世也是如此,殷氏才走的那几日,她仿佛变了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守在殷氏的灵柩旁,差点把眼睛都哭坏了。他知道殷氏对她有多重要,是以才会在殷氏离开后等候在此,只为安慰她一番。
周溥私心觉得,比起最终的死,殷氏与陶临沅和离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显然这辈子有些地方跟记忆中不一样了,或许是哪里出了差错,就跟他忽然回到八岁那时一样。他改变了家中一百三十口的命运,明明可以一辈子留在扬州,却选择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城,只为再见她一面。
陶嫤把那张纸揣进袖子里,因为以前他也关心她,倒没觉得哪里不妥:“多谢大夫,我已经好多了。”
刚说完院里卷起一阵凉风,扬起地上的枯叶,飒飒作响。陶嫤缩了缩脖子,被风吹得眯起双眸,“外面变冷了,大夫快回自己院里吧,免得一会儿受冻了。”
说着她也要回重龄院,还没转身便被周溥毫无预兆地握住手腕,她一吃惊,没料到他会如此失礼,“怎么了?”
周溥只握了一下便松开,并起两指捏着她的腕子,眉头越皱越紧,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
原来他是为了给她诊脉?
周溥松开手,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继续看她。
陶嫤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一边感慨他怎么看得这么准,一边对他扯谎,“我没什么事,就是出去了一趟。”
可惜周溥不信,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没事”,其实都是敷衍他罢了。她哪怕真有事,也不会告诉他,更不会依赖他。
每当她这么说时,他便有些束手无策。
周溥的目光流露出无奈,此时他的侍从不在,没人替他解释想说的话,纵是有千言万语,她也理解不了。
既然他是大夫,便是要负责阖府上下的康健,她也不例外。周溥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了,想让她先回重龄院,自己再回院里研究医治心疾的药物。只愿下一回她心病发作时,他能陪在她身旁。
陶嫤谢过他后便要走,没走两步蓦地停住,回头脱口而出:“你为何要学习医术?”
这件事闷在她心里许久,再不问出来恐怕会憋坏了。他明显跟以前有所不同,为什么会改变?哪里出了差错?
周溥怔了怔,大抵没想过她会这么问。奈何此处没有纸笔,他的话说不出来,瞧着颇有些着急。他想在手心写字,但是这么长一句话,估计她也不能完全看明白,最后索性放弃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陶嫤被他的模样弄得一笑,两靥娇丽,妙目盈盈,“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
说着转身便走,自言自语般呢喃了句:“因为跟我以为的有点不同了……”
原地周溥猛地一僵,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背影。
*
天气渐渐冷了,陶嫤是最怕冷的,屋内已经开始燃起炭盆,连手炉脚炉都用上了,是府里最早准备过冬的一人。
她躺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屋内熏香袅袅,白蕊正在捯饬金鸭香炉里的香饼。耳畔是窗外呼呼风声,看样子是要下暴雨了,外头天色越来越暗,才过午时便犹如傍晚一般。
白蕊一面拿香箸一面跟她念叨,“听说自夫人走后,大爷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陶嫤翻了个身,听后一点感觉也无,“估计过不久他就会开始嗜酒,娶妻纳妾,整日倚翠偎红。”
白蕊从鎏金葵瓣缠枝银盒里取出香丸,好奇地问:“姑娘怎么知道?”
因为上辈子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陶嫤当然不会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叫人关窗户睡午觉,却听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从榻上爬起来,透过紫檀浮雕十二扇折屏看到有人走进来,丫鬟恭恭谨谨地唤道:“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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