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你就会听话吗?”老爷子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宁东旭摇头,“不会。”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问:“东旭,你向来听话,为什么在结婚这件事上老是跟爷爷较劲?”
宁东旭苦笑了一下,“爷爷,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人了。”
“可那人已经交了男朋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东旭,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老爷子迎着宁东旭惊讶的眼神,继续说,“你以为你在深城的事情会瞒过我的眼睛?”
宁东旭隐隐了然:“语宁告诉你的?”
“你太小看你爷爷了。我想要知道的事还需要一个小孩子告诉我?实话告诉你,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深深躲在一家花店里。”老爷子不疾不徐地说道。
宁东旭猛地站了起来,眼里是震惊、恼怒和责备。
他不由得拔高了音量,质问着他的爷爷:“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这八年,我有多么的想找到她!”
“谁同意你起来的?”老爷子拿着拐杖重重地敲了下他的双膝。
宁东旭吃痛跪倒在地,还没来得及闷哼一声,老爷子的棍子已经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背后。
“你让我怎么跟沈局长交代?怎么跟小梦交代?你都这么大,怎么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老爷子猛抽了他好几下,厉声训斥不听话的孙子。
宁东旭强忍着背上的剧痛,据理力争:“我什么时候说过沈梦是我的女朋友?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和沈梦结婚?散播我要结婚的消息不就是你?你问过我愿意吗?”
背后又是一棍砸下。老爷子年轻时候参过军,打过战,当过师长。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下起狠手来,绝对会让人皮开肉绽。
宁老爷子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如果不听话,就打到他听话为止。
“爷爷难道会害了你不成?沈梦有什么不好?跟你门当户对。你非要执着于一个哑巴。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很多次了,我不会让宋深深进宁家的门。她不配。别再痴心妄想了。”老爷子打累了,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喘着气。
宁东旭摇了摇头,“我痴的是我自己的心,妄的是我自己的想。”
老爷子一听又来气了,那么绝顶聪明的孙子,怎么偏偏在感情上执迷不悟了?他举起拐杖,正要落下,一直在外偷听的宁语宁推开门,着急跑进来时,却被门槛绊倒了。
她一路膝行着爬到老爷子面前,抱着他的腿,声泪俱下:“爷爷,求你别再打东东了!东东知道错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他才不会认错。”
“爱上一个人算什么错?”宁东旭顶嘴道。
“东东,别再说了!”宁语宁泪眼汪汪地去看老爷子,“爷爷,求你了!别打了,好不好?”
宁语宁几乎是一出生就住在老宅里,和老爷子朝夕相伴。老爷子对这个小娃娃极为疼爱,从她咿呀学语到蹒跚走路,从她幼儿园闭幕仪式到小学开学仪式,老爷子可谓是亲自参与了她成长过程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宁语宁享受到了老爷子三子二女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十个月大时,她开口说出的第一个词汇不是“妈妈”,而是“爷爷”。
“看在语宁的面子上,饶了你这回。”老爷子牵着宁语宁软绵绵的小手,走出了书房。
宁语宁握紧老爷子粗糙的大手,叮嘱道:“爷爷你要保重身体,以后别跟东东生气了。”
她清脆甜美的童音敲打着老爷子的耳膜,也敲打着他那颗历经沧桑的心。老爷子一改一贯的强硬态度,用极为柔和的语气问:“好久没回家看爷爷了,想爷爷了吗?”
“想!我每天都在想!”宁语宁跟着他上楼,小心翼翼地问,“爷爷,深深姐姐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好像不喜欢她。”
老爷子顿下脚步,用很复杂的眼神瞧着宁语宁,“你喜欢深深吗?”
宁语宁重重地点了点头,为宋深深说好话:“深深姐姐对我非常好,我非常喜欢她。爷爷,她真的是个好人,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老爷子自然知道宋深深是好人,可惜不是他理想中的孙媳妇人选。“她偷了我们宁家一样非常宝贵的东西。”
“啊?”宁语宁一下子就急红了眼,“爷爷,深深姐姐不是那种人!”
老爷子又很认真地看了宁语宁一眼,询问道:“你才跟深深相处多久,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宁语宁很是固执:“我就是知道。”
老爷子仿佛从宁语宁的身上看到了宁东旭的影子。他摸着宁语宁的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宁语宁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老爷子。然后爬到沙发上,很狗腿地给老爷子锤肩膀。“爷爷,我最近又学了一首红|歌,你要听吗?”
“当然要听咯。”老爷子把她抱在腿上,夸张地哎呀一声,“语宁,你又变重了,要把爷爷压扁了。”
宁语宁双手抱胸,从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小嘴撅得简直可以挂个小油瓶了。
老爷子连忙去哄,哄到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重新露出了笑容。
宁语宁依偎在他怀里,开口唱道:
“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打在窗户上。
老爷子忍不住生出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触。他黝黑干裂的大手抚摸着宁语宁白皙娇嫩的小手,胸腔随即又被惆怅所填满。“语宁,爷爷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东旭又不肯结婚,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好你?”
集金钱、地位、荣耀于一身的商界巨贾,此时此刻却是一垂垂老矣的老者,为小家伙的未来操碎了心。
宁语宁瞬间就飙泪了:“爷爷,你不会死的!”
她搂着老爷子的脖子,哭得声嘶力竭。
有的人哭起来特别让人心生怜惜,大概是她真的伤心极了,那圆滚滚身体上的每一块小肥肉都好像有某种力量,向老爷子传递着自己的不舍、难过和恐慌。
老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宁语宁哭碎了。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役,在那段敏感的时期被批|斗过。改革开放后他拒绝了国家分配的工作下海经商,一步一步打造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宁怀善强硬了一辈子,却生生栽到了这个小哭包手里。
这在七年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随着妻子、孩子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尤其是最宠爱的小女儿自杀身亡后,宁老爷子就把自己的心彻底封闭起来。
他觉得自己已然看破红尘,可是,当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对自己咧嘴一笑时,那一刻,就好像有一道阳光穿过重重阴霾,照射进他的心间。
这个意外到来的小哭包,成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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