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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的路上,田大花捡到几张传单。刘嫂子是真不识字,不认得是什么,田大花捡到手里看了看,就叫刘嫂子:
“嫂子,咱们把这些纸都捡起来,拿回去。”
毕竟是军属,觉悟和警惕性都还有的,刘嫂子心里就有了点数,赶紧跟田大花把散落在路上的传单都捡了起来。
田大花回到家里,就随手丢在姜茂松的书桌上。姜茂松回来看见了,骂了一句娘,说这些敌特怎么还不死心,问她在哪儿捡的,就把那些传单拿走了。
当天晚上的“卧谈会”,姜茂松问她:“大花,我今天看你写字,写的挺好。那个传单上的字你也都认识吗?”
“差不多都认识。”
姜茂松静了一会儿,黑暗中问道:“大花,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吗?我记得,你刚嫁过来的时候跟我说过,从小没上过学,不识字。”
“是没上过学啊。”田大花说,“都跟你说了,识字班学的,小石头和福妞也教我。”
“识字班能教会那么多字?”
姜茂松心里有数,村里那种识字班,能达到脱盲的程度都很不容易,也不是短短几个月能做到的。他判断着,一般常用字田大花看来都是认识的。
“我记性好。”田大花理所当然地说,“只要有人教过我就能记住,不信你试试,记不住,那是你自己笨。石头和福妞都上小学了,我也该小学文化了,等两个小孩上了中学,我说不定就中学文化了。”
姜茂松就又老半天接不上话来。
有些事情,他一直困惑的,田大花力气大,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姜茂松也没见过,他自己想到的解释,就是田大花从小出身种田打猎的农家,嫁过来也是长期干农活,本来也不是那种娇弱无力的女子,如果再天生力气大些,也都是正常了。
可文化和写字这个事情……也许,就只能说她天生聪明,过目不忘了。
姜茂松自己又不傻,可是很多事情,他没理由,没必要,也没立场去怀疑,也就下意识地不去深究,她总是给他一些出其不意的惊奇,可不管怎样,她是自己娶回来的妻子,是小石头的妈妈,说什么都变不了。
姜茂松黑暗中看着大床的方向,忽然说:“大花,往后晚上有空,我陪你读一会儿书吧,你不是记性好吗,我读给你听,教你识字学文化。”
姜茂松一边说着,一边想象着,宁静的夜晚,两人在书桌前读书认字,偶尔讨论几句,相视一笑……那该是多么温馨美好的一副画面。
殊不知田大花却在心里骂他:
你教我读书,脸呢?
第二天晚上,姜茂松给福妞和小石头检查完功课,让俩小孩去洗漱睡了,还真拿了一本书出来,自己端了两个凳子放在书桌前,叫田大花过来跟他读书。
对此田大花是真不愿意。她上识字班,就是个幌子,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能认字的理由罢了,识字班都是妇女,人多,还有趣些,谁想每天晚上跟着他学文化呀。
她瞥了一眼,姜茂松手里挑的那本书叫做《故事新编》,作者叫鲁迅。田大花琢磨着,难道拿她当小孩,想给她讲故事?心里正想着要不要搭理他,东屋里福妞跑过来对姜茂松说,奶奶叫他。
姜茂松于是站起来出去了,田大花松了一口气,趁他不在,赶紧脱掉衣服爬上床睡觉。
第31章 试探
姜守良住院时, 奶奶几乎每天跑去医院呆着, 陪着老儿子养病。她那时刚搬进城里, 真有些不习惯。
村里最不缺人说话聊天,一堆小脚老太太倚墙根或者坐在大树下聊天, 是乡村日常画面, 可进了城,大院里连个年纪大些的老太太都没有,就她一个,整个大院的人都得管她叫奶奶。
所以前段时间,老奶奶吃了早饭, 就跟着送饭的田大花一起去医院,一呆一整天, 陪着姜守良养病, 午饭都让田大花送到医院吃。
姜守良出院回来家,奶奶也就跟着呆在家里,每天惯常是一早一晚,挪着小脚,摇着蒲扇,就在大院里溜达散步, 姜守良要康复锻炼, 每天要散步走路,也就惯常跟在奶奶身后陪着。
现在姜守良康复上班了,田大花也上班了,老奶奶每天就空闲下来了。好在老奶奶也适应了城里的生活, 在家里就喜欢听广播,听广播的时候还琢磨:你说这小盒子,没头没脑的,到底怎么说话的?
除此以外,就每天拄着拐杖,挪着小脚,在大院里散步溜达,看着一帮子小战士唱着歌儿扫地、浇花坛里那些菜,或者挪着小脚,出了大院去外头散散,跟路口小杂货店的老太太一聊一下午。
田大花总说,奶奶人老成精了。果然,老奶奶呆在家里,没隔几天,就看出点蹊跷来了。
晚上临睡前,奶奶把姜茂松叫过去了。
“奶奶,您叫我?”
奶奶看样子刚洗完脚,姜茂松很自然地蹲下来,拿了擦脚布帮奶奶擦脚,又扶着老人家到床上去。
“茂松啊,你个笨孙子。”奶奶躺靠在床头,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姜茂松摸不着头脑地一愣,奶奶继续数落道:“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连自家媳妇都哄不好,我还盼着能有个重孙女呢。”
姜茂松顿时就想到了床底下藏的东西。他目光忍不住往旁边飘忽,却佯作镇定地笑着说:“奶奶,您说什么呢,重孙女哪能是一下子就有的。”
“我看也是!”奶奶绷着脸,十分不满地瞪了姜茂松一眼,“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大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知道大花脾气倔,你自己作的你活该。原先我就不说了,可现在,她搬过来都好几个月了,你们两个……”奶奶沉默了一下说:“不说大花,你自己怎么回事!茂松啊,你跟我说实话,你要是真就那么不喜欢大花,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
“奶奶,我……”姜茂松被奶奶一瞪,顿时噎住,满心无奈,他……合着奶奶的意思是以为,分床也有他自己的意思?
“奶奶,”姜茂松半天不知该怎么说,期期艾艾半天,心里发虚,脸皮子发烫。
这事情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叫他怎么说?尤其他一个大男人,不上了媳妇的床,这事本来就羞于启齿,男人的某种心理,死都不肯跟别人承认的,现在奶奶却怪他说,你是不是真不喜欢你媳妇?
想想也是,你一个大男人,媳妇跟你一个屋住着,每天就在你跟前儿,女人嘛,要不是你当男人的不积极,不主动,怎么会爬不上媳妇的床?
“原先吧,你生死不明这些年,我全当大花守寡,我心疼她,我当孙女看着她,好容易你回来了,你看看你,两口子弄成这个样子。”奶奶顿了顿,加重了口气说:“茂松,你给我说明白。我现在也想开了,你俩要是真过不到一块儿去,我不能叫大花一辈子守活寡!”
“奶奶,我……”姜茂松气急地鼻子里叹了一下,无奈了半天,硬着头皮说:“奶奶,我求求您了,这事情,您能不能别掺和了。我跟大花,我们……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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