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洗的不干净了?”刘师长脖子一梗, 开玩笑,怎么可以承认被媳妇骂了呢。
姜茂松哪里听过人家两口子的壁角,他就是那么一猜,这两天田大花和刘嫂子跑去被服厂上班,都在吆喝着男同志要分担家务呢, 就刘师长那个粗枝大叶的性子,怎么样, 果然挨骂了。
玩心眼这事情, 政委更在行。
“被我说中了吧。”姜茂松说,“我可都听我们家大花说了,你不支持嫂子出去上班,唱反调,嫂子生你气呢。我看你怎么哄。”
“你也别说我,你自己要不是惹了媳妇, 没头没脑会问这个话?”刘师长笑, “你跟弟妹,不是挺恩爱的吗,你们也会闹别扭?”
姜茂松心里愣了下,在别人眼里, 他们真的很恩爱?
想想他们家,或者他们两个,在别人眼里好像一直挺和睦,平常都没吵过架——反正家里都是女人当家,有什么好吵的。说得更白一些,对于他的事情,田大花根本没多么在意,两个人现在说是夫妻,更像是一种“合作伙伴”关系。
也因此,外人认为他们夫妻感情挺好的,丈夫性格好,妻子勤劳能干,更不会像有的家庭,夫妻一方喜欢在外人面前抱怨那一位怎么怎么不好。田大花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抱怨他什么。
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
这种清醒的认知,让姜茂松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我跟你说,这女人啊,整天事儿多,哄一哄就好了。”刘师长看着姜茂松,大约也察觉他片刻出神,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你说咱一个大男人,八年抗战都打赢了,还能哄不好自家媳妇?我脾气臭,惹了你嫂子她也会骂,骂就骂呗,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床尾和,女人嘛,真要惹恼了,搂过来狠狠疼一回,说两句好话,也就消气了。”
姜茂松心说,夫妻跟夫妻不一样啊,师长这法子,不靠谱,对他真的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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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服厂缝纫车间,田大花踩着缝纫机,专心地缝制一件军装上衣,因为都是脚踩的小型缝纫机,不好进行流水作业,就都是每个工人拿到裁剪好的布料,就直接完成一件衣服的主体,再交给手缝包装车间。
被服厂很忙,工人经常加班,不过因为田大花和刘嫂子的情况有点特殊,加上刚来,厂里没安排她们俩上夜班,能保证按时上下班。
不然某些人大概要挨饿了。
来这里几天,她已经学会了用缝纫机,能够熟练地操作了,就是自己感觉跟那些熟练的老工人相比,速度还不够快,她心里想着,脚上手下都尝试着加快了速度。
刘嫂子在她旁边的一台缝纫机上,刘嫂子跟她一样,很快就学会用了,也是速度还不够快,不过刘嫂子已经很高兴了,她之前很担心自己学不会呢。
换线的工夫,刘嫂子小声对田大花说:“等会儿下了班,咱们走路就买点儿熟菜,回去就吃,做饭吃饭就快了,不耽误歇歇下午上班。”
“行。”
田大花答应一声,埋头继续奋战,这时李干事走过来叫她。
李干事说:“嫂子,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你看我们眼下缝纫工其实够了,最缺有文化底子的人,比如咱这个车间,需要一个能识字写字的记录员,你看你能不能做。”
田大花先了解了一下记录员是干什么的,简单说,就是把车间里的加工缝制情况及时做好记录,做到有档可查,包括缝制完成的种类、规格、件数,残次品废料等情况都给记下来,以及每天的归类汇总。
田大花想了想,舍不得她的缝纫机。
她这么多年在乡下,都是两只手做针线,现在看见这么个机器,比她一针一线缝衣服可快多了,针脚还那么细密匀称,田大花说,这个东西好。
可她也知道,缝纫车间这些工人,读书识字的真的很少,这个年代,真有文化的人,也就不用呆在被服厂当工人了。
“嫂子,你看这样,做记录员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干,你可以还做缝纫工,缝纫你可以少做一些,抽空做好记录就行了。”
“行。”田大花一听,干干脆脆地就答应了。
除了有些东西随时记录,下午下班的时候,田大花就按照要求,把一天的生产情况都记录汇总好,这么一来刘嫂子就多等了她几分钟,看着她把需要记录的一一写下来,然后两人一起下班回家。
走路上刘嫂子跟她开玩笑说,看来读书识字还是有用啊。
“就是我这个年纪了,真的不容易学,不然我还真想学着认字,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以前吧,爹妈都说,女娃上学读书有啥用呀,村里女娃子就没有上学的,现在可知道有用了。”
“嫂子,你可以去上个晚上的扫盲班。”田大花真心建议道,“以前我在村里也上过识字班,认得一些常用字还是可以的。”
刘嫂子于是就干劲十足地说,要去问问哪儿有扫盲班,她要去学字。
晚上收拾完了,姜茂松进屋的时候,便看见田大花正拿着昨晚上他拿来的那本《故事新编》,斜靠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
“嗬,今晚怎么好好学习了,不偷懒了?”姜茂松打趣她,“大花你起来,咱俩一起看,有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我,等我有空,专门教你查字典。”
田大花没搭理他,眼神都没给一个,正看书呢,她睡前想着刘嫂子的话,看见昨晚姜茂松拿的这本书还丢在书桌上,就随手拿起来翻翻,然后就发现,挺好看的,这些故事,可真犀利有趣。
田大花进城后渐渐就发现,她一直生活在山里,其实对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了解真的很少。以前她在姜家村,跟外界接触太少,人活两世都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现在来到城里,出去工作,许多事情她都觉得很新鲜,以前她可都不知道。
于是隔了两天,田大花跟姜茂松说,那本书她看完了。
“闲着翻翻挺有意思的,你再去给我找几本。”
“你真看得懂?”姜茂松十分惊奇,他以为,她顶多也就认识一些常用字罢了,这本《故事新编》可不是小石头和福妞读的那些儿童书那么简单,他拿回来,本来是要陪着她一起读的。
一边惊奇不信,一边见人家看得津津有味,姜茂松自己跟自己说,算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回两回叫他吃惊了。于是赶紧说:“好好好,我给你找,想看什么书我给你找来。”
再然后姜茂松发现,自从田大花喜欢上看书之后,他所憧憬的两人“挑灯夜读“的温馨画面没出现,晚上的“卧谈会”却受到影响了。
以前临睡前,两人躺在对面床上,随意聊点儿什么,现在……人家看书,没工夫理他。
姜茂松不禁又有些哀怨了。
起初,田大花看的书都是姜茂松帮她选的,大概也就是姜茂松自己读过的书,觉得好,拿来给她看。
渐渐地,田大花开始学会自己挑书了,有一阵子很喜欢看社会科学类的书,渐渐地她眼界开阔了,竟然开始要一些译著,比如晚上的时候忽然跟他说,我想看那个《天演论》,还有那个《王子复仇记》,你去帮我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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