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花在一旁看着,心说姚青竹这个温温软软的小姑娘,如今嫁到他们家一年,被她带在身边一年,也学会反驳了,尽管反驳人也温言软语的,可该说就说,并没有含糊。
其实也是如今姚青竹地位不一样了,本来在家里她是老三,性格文化工作都不算出色,比不过大姐二姐,也不会太被父母重视。如今嫁进了姜家,姜茂松身为政委不用说,茂林自己也是部队的军官,婆家一家子对她都挺好,姚青竹又正经进了国营厂当了工人,底气不一样了,姚青竹也敢于在姚母面前说话了。
“你这丫头,嫁了人长本事了,我替你高兴呢,你倒好,还教训起你妈来了。”姚母半真半假地沉下脸说。
田大花就笑着说:“我看青竹说得对,婶子你就是没看清楚形势,我们家老奶奶整天嚷嚷还缺个重孙女,我们家从来没有重男轻女那些事,你看看我小姑子福妞,还不是家里最受宠的?”
姚母脸上就讪讪的,然后笑着说:“女孩当然也没啥不好,没啥不好,我其实都喜欢的。”
把姚青竹母子两个从医院接回家后,田大花先给茂林拍了电报,告诉他生了儿子母子平安,没有婆婆,她这个长嫂就在老奶奶的指导下照顾姚青竹坐月子。生下孩子的第三天,茂林回了电报,说要等一阵子才能回来,并给儿子取名叫“明东”。
姜明东,挺好。这样倒省事儿了,大名叫姜明东,小名儿一家人就喊东东。石头他们这一辈按照家谱是“明”字辈,石头的大名就叫姜明远,小平安还没上学,都还没有大名呢。
满月以后,姚青竹就开始重复田大花走过的老路,自己请假带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们没有婆婆,也没有别的人能带呢,总得到孩子一岁多,可以送到托儿所才行,她自己才能放心上班。
她请假全职带孩子,加上家里还有个聪明勤快的小姑子福妞,田大花的日子可就太幸福了。孩子睡觉姚青竹也不闲着,等田大花下班回到家,饭菜就差不多了,家里也收拾干净了,基本上坐下来端碗就吃,简直不要太舒坦。
姚青竹专职带了一年的孩子,也幸亏是国营工厂,工资虽然被扣了不少,可工作还在呀,军属总得照顾,别的也不影响。
等到小东东一岁多,刚过完春节,姚青竹就把他送进了托儿所。小平安已经上了幼儿园,于是妯娌两个每天赶早把孩子往托儿所和幼儿园一送,放心上班。偶尔妯娌俩忙了顾不上送去,要迟到了,那就索性不管了,于是有些战士便有幸看到这么一副画面:姜政委军容整齐,腰杆笔挺,一手抱着小侄子,一手领着小儿子,连哄带骗地送他们去幼儿园(托儿所)。
也就是小东东送到托儿所没多久,刚开春,人民公社化开始了,各地纷纷成立人民公社,办食堂,放卫星,田大花送小平安去幼儿园,幼儿园的围墙上画着大幅的壁画,其中一副,两个人赶着两头毛驴拉的大车,大车上一个巨大的萝卜,旁边写着一行大大的毛笔字,刚开始学认字的小平安就伸出肥嫩的小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指着让妈妈念给他听:
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
第64章 隐忧
这样的壁画可不止萝卜。
一个大红薯上坐着三五个农民聊天, 山一样的南瓜上胖娃娃们在玩耍……田大花很担心小平安要是问她,妈妈,这南瓜怎么这么大呀, 我们家南瓜为什么小小的, 她该怎么跟小平安讲?
好在孩子的小脑袋本来就很奇特, 小平安除了一个个指着让妈妈教他认字, 别的也没问, 似乎南瓜红薯本来就该这么大。
部队家属大院的情况倒是没多大变化,除了买粮食要带一个“城镇居民粮油供应证”,买东西不光要钱, 还要有票,粮票布票油票副食票, 地方上有拥军政策,部队也有自己的后勤供应,部队家属大院的各种票倒也够用了。
中秋节,姜茂松和田大花回老家去上坟。每年的清明和中秋, 他们家都会特意回来上坟, 过年更不用说,最近两年过年都在老家。这一天, 石头和福妞要上学, 姜守良要上班, 家里还有平安和东东两个小娃娃,姚青竹留下来照管奶奶和两个小娃,下了班要去幼儿园和托儿所接, 所以今年就只有田大花和姜茂松回来了。
进了村,没遇到多少人,似乎闲在村里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子。墙壁上满目都是红漆刷的标语,人定胜天,人民公社万岁……姜家村,如今叫做姜家生产队了,四叔从村长变成了生产队长。
他们进了自家的宅院,先简单收拾一下,便带上祭品去村西山上上坟,上完坟回来,四叔已经在他们家门口等着了。
“茂松啊,我听说你们回来了。”四叔老远打招呼。
田大花便开门请四叔屋里坐,四叔坐下后就问姜茂松:“茂松侄子,你跟我说说,你们城里也搞人民公社、大食堂吗?”
“听说地方上搞的,街道上有的已经开始办食堂了。”姜茂松说,“我们是部队,跟地方肯定不太一样吧,部队有部队的后勤供应体系,我们的战士本来就吃食堂。”
“四叔,咱们村里是不是也办食堂了?”田大花问。
“办了。”四叔说,“公社昨天还来检查指导食堂工作了,指导我们要让广大社员吃饱饭,吃好饭,放开肚皮吃饭。我这边……”
四叔迟疑了一下说:“我这边,昨天还挨了批评,说食堂伙食搞得不够好,经常让广大社员吃杂粮粗粮,细粮吃少了,居然有时候还吃野菜,说体现不了人民公社的优越性,让我赶紧改呢。”
田大花就哦了一声,看看姜茂松,姜茂松对比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军队和地方,区隔还是比较分明的,他对地方上的许多事情也只是了解和关注,便也不做太多评价。
四叔接着又介绍说,全民所有制了,大集体了,公社来人指导督促,一定要彻底,各家粮食、猪和牲口都集体所有了,各家院里私自种的菜也要铲掉,村前新建了生产队的牛棚,牲口全都养在那边,安排了二爷爷和五爷爷当饲养员,还建起了生产队的养猪场,各家的猪也都集体了养在那边,七婶如今是生产队的养猪员。
“我记得,过年时候还没吧?”田大花说,“你们,工作也太快了。”
“不行啊,已经挨批评了,说我们生产队搞得不够彻底,说我这个生产队长有责任,说人家后山村比我们搞得好多了,一家一户养的都不超过三只鸡,农具什么的也都集体所有。这个也怪我,我寻思锄头镰刀什么的都弄到生产队一起管,用起来不方便,每天敲钟上工,社员不是还得耽误工夫分发农具吗,我就没让拿到集体来,让他们先搁在个人家里保管着,结果说我这思想意识不对,工作有资本主义尾巴。”
四叔一副检讨的口气,可却让人听出了某种担忧,田大花和姜茂松换了个眼色,也不知能说什么。他们家原本是有六亩三分田地的,现在集体所有了,是不是还得有人回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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