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蘅深以为然,“朱雀说得没错,祖父不会拿他们如何?”
陈葳皱着眉头,“柳氏害死过祖父五个儿女,也害死了五位妾室……”
慕容慬反问道:“南晋大世家的家主会稀罕庶子庶女?”
不会!
越是有身份的,越是不在乎。
他们看重的是嫡出。
陈朝刚却是个中的例外。
他身边的柳氏,是他一生的挚爱,如果他对柳氏无情,就不会几十年如一日地觉得亏欠柳氏。
即便麻妪说的是实话,也许最近两日他觉得有道理,过几日依然会旧态复燃。
陈蘅低声道:“陈茉肯定知道不少事,若是让她全说出来就好了。”
慕容慬看着屋子里的陈茉,虽与陈莉、卫紫芙等人一样捆绑在太师椅上,她的举止最端庄,她的眼里也没有任何的恐惧,陈茉的太过淡然,让人赞叹,可越是这样的女人越说明: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第92章 记忆(二更)
这女人不好对付!
慕容慬不由忆起了北燕的继后、宠妃,这两个女人一个喜扮贤良淑德,温婉大度,一个爱扮委屈、喜伏低作小,偏生如他父皇那样的北方大英雄,最是吃她们这一套。
“你若想让她说实话,我可以试试。”
陈蘅眨着眼睛,难掩意外。
陈葳惊道:“你有法子?”
慕容慬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拿了条汗巾子蒙脸,纵身一跃,落到屋里。
卫紫蓉呜呜惊呼,连连摇头。
陈茉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不待喊出口,一股异香扑鼻,慕容慬指头几点,陈茉浑身刺痛欲裂,冷汗淋漓。
屋子里的气势陡变。
陈蘅一脸疑惑。
陈葳沉吟道:“是幻梦散?”
对江湖中的事,她了晓甚少。
陈葳低声介绍:“幻梦散于良善之人,能勾起最美好、温馨的回忆。而于恶毒之人,则是最痛苦、丑陋的记忆,或被人迫害,或为了报仇,又或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他们的记忆是给自己行恶的藉口。”
善良之人,回忆是甜美的,如一杯甜水;恶毒之人,记忆也是丑陋的,就似一杯苦水。
善良者,记忆里的美好,告诉他们:曾经也有人这样疼惜过、深爱过我,我也曾那样爱过,生活从来都是美好的。
恶毒者,记忆丑陋:别人对我恶毒,我为何要让别人幸福、快乐,既然要下地狱,也多拉几个下去,这就是强者为尊的时代,我不伤别人,别人会伤我,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容天下人负我。
屋子里,陈茉疯狂的挣扎着,早前点点皆未让她恐惧,可此刻她却如见了鬼:她仿佛回到了幼时,那时她记忆里最恐怖的事。
父亲陈宏按住她的脑袋,拼命往水里按,“想死,是不是?我现在就成全,就让你死。”
水入口鼻的窒息感,似要生生夺去她的性命。
她听到祖母柳氏在一旁怒斥:“陈茉,你记住了,这就是吃人的世界,你不害人,早晚有一人被他人所害。你将荣国府一脉当成亲人,你想出卖你的嫡亲祖母、父亲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宁可没有你这个孙女、女儿。”
宁可不要她,也要用水淹死她。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害人。
柳氏挑唆她将一包药粉下在水里,又让她将陈葳推入池塘。
后来,她吓坏了,吓得不轻,在知道那药粉是害人的东西后,生怕被人查出来,她用稚嫩的声音与父亲争辩:“为什么?大伯不是我的大伯、父亲的长兄,我们为什么要害他们?”
回答她的,就是父亲的怒不可遏,是他将她按到水盆里。
他说,如果她想死,就成全她。
而祖父立在一旁,看着父亲将她按到水盆里。
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离死这么近。
要她命的人不是旁人,是她的亲人。
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有些人不能当成亲人,否则就会惹得自己丢命。
她逼自己去恨荣国府,也给了自己千百个去害荣国府的理由,可是这件事还是深埋在心底,她忘不了被父亲按在水盆里窒息的感觉。
第93章 噩梦
父亲说“你记住了,你不害人,别人就会害你的性命,弱肉强食,没有什么道理?你祖母不如陈留狠辣,她只能失去主母位,奉陈留为主母;我不如陈安恶毒,他就是嫡子……”
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狠辣的人,才能成为最尊贵的人。
现在她又回到了那个最无力的时候,双臂在无助地摇晃着,嘴里想呐喊,可父亲却将她小小的脑袋按在水里。
她好想有人来救她,祖母立在一边,没有出手,只是训斥,告诉她:这个世界很残忍。
卫紫蓉等几个亦在拼命挣扎着,想挣开太师椅,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就如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
麻妪软趴在地上,抬手击打着身侧,“滚!滚!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没有勾\引他,我被人算计了。大郎君,你要相信奴婢,奴婢这十九年来,只喜欢你一个,呜呜……大郎君,我是被人算计了,是……是柳娘子,是她害奴婢,是她……”
慕容慬昂首挺胸地立在陈茉面前,“我是阴司判官,陈茉,你作恶多端,今日给你一个忏悔的机会。只要你认真悔过,本判官不勾你魂魄……”
屏风后面,陈朝刚无助地泪流满面:“父亲,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你不要将我驱逐出陈家,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娶陈留!我不会与表\妹私\奔,你……放过……她腹中的孩子……”
陈葳低声道:“邱媪不是说,当年曾祖父为了让祖父娶祖母,曾以将他除族为名,要将他赶出去。”
陈蘅道:“如果那是未发生的事,为何祖父会如此痛苦?”
莫非,当年的曾祖父真的做这么做过?
陈朝刚在外头度过一段痛苦的日子?
这一定是真的,幻梦散勾起的是各自记忆里最难忘的记忆。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府里甚至是世人从不曾有人提过?难道是曾祖父、曾祖母下过令,不得提当年将他赶出家门的事。
陈朝刚确实在迎娶陈留前,被家里人赶走,他想抗争,为自己与柳氏,他们被赶离都城,前往咸阳。柳氏曾说要投奔她的一个姑母,这位姑母嫁给咸阳一位富商为妻,夫家姓蒙。
然,姑母听说她拐了颖川陈氏大房的公子私奔,非但没收留他们,还与都城陈氏送了封信。
他们走投无路,只能在客栈住下来,吃的要买、穿的要买,而陈朝刚更没有过一天苦日子,没多久身上带来的银钱就花了个精光。
蒙家不敢开罪陈氏,姑母不愿伸出援手,他们孤立无援,被客栈的掌柜赶了出来,好些的衣袍都抵了房钱,流落街头,被地皮欺辱,被恶霸讥讽嘲笑……
那是陈朝刚记忆深处最痛苦的记忆,失去了家族、父母的庇护,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父亲生生撕开了他的伪装,用最有力的事实告诉:没有家族,你就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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