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砚台是齐文帝最为喜爱的一件古物,他用了多年,纵使得到再好的砚台都不曾起过将它换下的心思。
今日竟然将它打碎,可见他此刻当真异常愤怒。
“皇族手足之情淡薄,朕自小明了。”
“朕以为,朕的两位皇弟属良善之辈,甘为贤王,与朕兄弟齐心,望能造福大齐天下。然,是朕错了!”
天子从来无错,就算是错也是对的,齐文帝此刻却是直言自己错了。
此刻本该安慰他的阮丞相和李康年,不约而同的闭紧了嘴巴,不曾开口说话。
齐文帝豁然站起身,双拳锤向书案。
带着深厚内力的拳头将实木书案轰为两段。
书案倒地,奏折散落一地。
李康年连忙上前查看齐文帝的双拳,劝慰道:“皇上息怒,切莫伤了龙体,宁家六小姐不在京中,无人为皇上调理…”
“若非朕养虎为患,宁侯也不至英年早逝,是朕错了,朕太过仁慈,以至于痛失手足!”
他所说的手足,并非两王,而是宁老侯爷宁韦。
第二次说自己错了的齐文帝,此刻额角青筋暴露,眼眶却隐隐泛红,鹰眸之中水光依稀,紧握的双拳鲜红的血滴悄然滴落。
谁说天子无泪?
若能回到当初,纵使没有任何理由,齐文帝亦会早早挥刀斩去两王,只为日后见到宁老侯爷鬓边斑白的模样。
只可惜,纵使他心中无尽懊悔,时光却一去不复返!
“哎~”阮丞相深深叹气,遗憾愤怒唏嘘交织。
宁老侯爷的死因,让他多年难眠,得宁薇所赠的茶叶调理才得以缓解。
此刻得知其死因,心中情绪不比齐文帝浅薄,只是相比齐文帝,他已经看开了,此刻理智尚在。
“皇上,臣以为六皇子信中计划可行!”
他不曾出言安慰,只是避而不谈,提醒齐文帝愤怒自责皆无用,逝去之人已经逝去。
齐文帝自然清楚这一点,他只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想到宁老侯爷之死与渤襄王有关,他便难以自控。
“宁侯为齐家打天下,最终却被齐姓之人所害,是朕亏欠于他!”
说到此处,眼角泪光闪过,一滴清泪猝不及防坠落。
李康年见到此景,悄然低头,只做不知。
他自幼伺候皇上,这是第一次见到皇上流泪,他清楚,或许这是皇上此生唯一一次流泪!
齐文帝拂袖走进内间,再度现身之时,脸上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额角青筋却迟迟未褪,任谁都能看明白他平静表情下的波涛暗涌!
齐玄宸的密信之中,不但详叙了蛊虫一事,还将对渤海和宁远的计划安排宣之纸上。
齐文帝发泄怒气之后,并未沉浸其中,他不愧为一位明君,迅速调整了心态。
这日,皇上震怒毁去御书房书案,摔碎最为喜爱的砚台之事传遍皇宫。
随后,一道圣旨传遍大齐。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寇族宵小,残忍诡谲,荼毒渤海百姓。两王驻守,护土不利,无能亦罪。六月为期,铲寇锄奸,功过相抵。’
无人知道,这道圣旨是齐文帝按齐玄宸的计划而下。
在对付宁远之前,齐玄宸先要除去寇贼这个隐患。
渤海两王自然不能受此功劳。
除寇的圣旨,齐文帝并非没有下过,只是从来不曾如此强硬。
以往,渤海两王刁滑,每每皆称寇贼神出鬼没,难以根除。
这一回,齐玄宸倒要看看,寇贼到底如何神出鬼没…
第576章 恍如
贺良依稀听到周遭传来清脆鸟鸣,声音犹远似近。
提神檀香悠悠钻入鼻尖,鼻头微痒,他忍不住抬起手。
就在此时,他突然意识清醒。
明明记得自己病入膏肓,深谙即将不久于人世,为何此刻如此舒适?
当舒适这两字从他脑海中闪过之时,贺良一度陷入怔愣之中。
有多久了?自中箭落海之后,好似再也没有体会到舒适之意,这个词对他来说,何止是奢望?
难道本将已经魂归黄泉?
贺良心中腾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犹记得妻儿尚在人间,虽只余一副残躯,怎能独自撒手人寰?
本将若是离去,雨秋如何承受?
侯爷的大仇何人能报?
想到此处,贺良豁然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蓝底银线织就而成的床帘,华贵雍容。
贺良不知身在何处,连忙转头张望,他的脖颈有些僵硬,维持多年的警惕之心,让他的动作极为轻微,未曾发出任何声响。
仔细一看,原来自己身处一间卧房。
此房摆设简单,一张雕花大床,一座仙鹤弄羽屏风,屋中还摆放着一张曲腿小圆桌,配上四个雕功精细的曲腿圆凳。
圆桌上燃着檀香的小鼎袅袅升起白烟。
闻着檀香,贺良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摸了摸身上手感丝滑的蚕丝被,又摸了摸左臂处空荡荡的衣袖,眉头稍蹙片刻,撑着独臂,颇为艰难的坐起身来。
此屋摆设虽然简单,却无一处不精细,会这样精心照顾他的必定不会是仇敌。
或许是他的亲人。
贺良如此想着。
掀开蚕丝被,移了移双腿,动作依旧僵硬,他清楚这应该是久卧所至。
坐在床边动了动手脚,贺良终于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
推开窗户,刺目艳阳带着席卷而来的热浪笼罩全身。
贺良再次怔愣。
记得自己昏睡之前乃是初春之时,气候尚有些微凉,如今天气如此灼热,俨然已是盛夏。
恍然间,不知今夕是何年。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终于有人推门而入,来人是贺府昔日下人,并不起眼,贺良却是有些印象。
“啊…将军,您醒了…”他看到站在床前的贺良,神色惊喜的朝门外出声喊道:“快来人呐,快去告诉夫人,将军醒了…”
听到‘夫人’二字,贺良心下一松。
他连忙出声叫住下人,颇为焦急的问道:“这是何处?夫人和少爷小姐可是都在此处?”
下人将手中的盛放着杯盏的托盘放在圆桌上,单膝下跪给贺良请安,行完礼才开口回道:“回将军的话,这里是贺府偏院,夫人和两位小姐今日出府观刑,不在府中。少爷随军征战寇岛,只怕还要数月才回。”
“征战寇岛?快快详说此事,不对~本将昏睡期间发生之事你且尽数道来。”
下人所言,令贺良无比震惊,他快步走到圆桌旁坐下,示意下人为他解惑。
下人清楚将军昏睡多时,诸事不知,遂没有耽误,将他所知的一切尽数道出。
……
原本贺良一家皆暂住王府,贺良昏睡之期已有数月,为何昏迷下人并不清楚。
只知道,两月前,贺老太病逝,宁雨秋母女带着沉睡不醒的贺良回到了贺府送葬,之后便留在了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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