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暗暗想到,也不知这对齐玄瑄来说是福还是祸?
因为齐玄宸的到来,酒肆周围陷入了细针落地可闻的安静之中。
马车里的齐玄宸迟迟没有动静,倒是车夫见百姓跪成一片,遂大声喊道:“尔等不必再跪,各自散开,只当寻常之时便可。”
百姓们听言,没有多想,很快便各自忙活去了。
只是他们却并未走远,目光时常在酒肆方向徘徊,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出不易看到的热闹。
然,此刻疯狂饮酒的齐玄瑄却没有这样好过。
只因终日以酒为伴,齐玄瑄的头脑不如从前那般清醒,可他浑浑噩噩,却并不代表他没有感觉。
齐玄宸的声音传到他耳中的那一刻,他便认出了这道熟悉的声音。
那道许久不曾听过的声音如暗涌一般,铺天盖地朝着齐玄瑄扑来。
窒息的感觉将齐玄瑄包围,他不敢回头,不愿以如今这样的面目面对齐玄宸,此刻他一心只想醉死过去。
许是终日酗酒令他酒量猛涨,即使他不要命一般的狂灌烈酒,还是久久没有喝醉。
原本可以让他忘记忧愁的烈酒,此刻却好像失去了作用。
他的头脑愈发清醒,最不愿想起的前事,一股脑的浮现在他眼前。
而马车里,齐玄宸闻着四处飘散的劣质酒香,心情起伏不定。
齐玄瑄想起了前事,他却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前世。
因为齐玄瑄的野心,齐玄宸前世痴傻一生,又因为他的痴傻,害得宁薇因他误了终身,尝尽生死分离之苦。
齐玄宸清楚,其实前世发生的许多事,根本就是隐藏在暗处的齐玄宇一手促成。
是齐玄宇不动声色的编排了众人的悲惨命运。
就连齐玄宸的死,也与齐玄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于那个一剑贯穿齐玄宸胸膛的黑衣人,也只不过是假意向齐玄瑄投诚。
齐玄宸至今没能找到那人,却也猜到那人身上还有秘密。
这样看来,说到底齐玄瑄只是一个被人彻底利用的棋子!
可就算如此,齐玄宸还是无法原谅齐玄瑄对他所做的一切。
前世的纠葛已经无法全然理清,齐玄宸唯一感谢齐玄瑄的一点,便是他曾经尽自己所能保护过宁薇母子。
念在齐玄瑄前世选择喝下宁薇递来的毒酒份上,齐玄宸愿意帮他一次。
仅此一次!
齐玄宸清楚,就算过了一世,他也无法再与齐玄瑄平和相处。
此生做个陌生人便最好不过!
“主子,他醉晕过去了。”
车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齐玄宸耳中,他回过神来,吩咐道:“带走。”
“是。”
车夫跳下马车,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丢进酒肆店主的怀里,继而一把捞起烂醉如泥的齐玄瑄,将其扛回马车。
店主严严实实的将金锭藏在怀中,目送马车绝尘而去。
待马车走远,他才匆忙回到酒肆后院,小心翼翼拿出金锭,送到嘴边轻咬一口,顿时喜笑颜开。
……
‘哗啦~’
随着一桶接着一捅冰凉井水兜头倒下,此刻正在醉生梦死的齐玄瑄被迫清醒过来。
他迷茫的睁开浑沌的双眼,入眼是一片湛蓝的天空,转头一看,原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将解酒药灌下去。”
齐玄宸一声令下,车夫蛮横的掰开齐玄瑄的嘴巴,一股脑灌下解酒药。
呛得齐玄瑄猛咳不止。
过了片刻,许是井水和解酒药产生了作用,齐玄瑄停下咳嗽,终于清醒过来。
然而,此刻却是他最不愿意清醒的时刻。
他闭上眼睛,躺着青草之中,一动不动。
“六皇子殿下,相公许是喝太多,您千万莫要怪罪。”宁沛芷一边讨好着齐玄宸,一边奋力摇动着齐玄瑄的身体。
“相公,六皇子殿下来看你了,你快些醒醒啊。”
“齐玄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还不把握更待何时?”
后面这一句,是宁沛芷凑到齐玄瑄耳边,压低声音所讲。
耳力过人的齐玄宸听得真切,他讽刺的勾了勾唇角,没有开口说话。
见齐玄瑄依旧不为所动,宁沛芷忍不住暗暗掐了齐玄瑄一把。
尖锐的指甲插入皮肉,齐玄瑄吃痛的咬紧了牙关,依旧不肯睁开双眼。
“呵~被一个贱妾如此羞辱,你竟毫无反应,当真令爷大开眼界?”齐玄宸异常讽刺的话语,也只是令齐玄瑄略微动了动眼皮。
而宁沛芷听到齐玄宸此话,却是吓得花容失色。
害怕齐玄宸追究的她,连忙松开手,蹲在原地没敢动弹。
在宁沛芷的印象之中,齐玄宸此人一贯阴晴不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殊不知,她早在前世便招惹过齐玄宸多回,之所以能苟活至今,只是因为宁薇还未玩够罢了。
齐玄宸无暇理会宁沛芷,他睨了装睡的齐玄瑄一眼,轻蔑道:“亏得父皇对你尚寄有希望,你此刻模样,哪里配做父皇的儿子?你如此作为,难道是希望父皇因你而遭受天下人非议?”
听到这话,齐玄瑄握紧了双拳。
“子不教父之过,果然打得好主意,呵~就算贬为庶民,却依然改变不了你与父皇血脉相连的事实,你越落魄不堪,父皇便越发显得教子无方。你果然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心思深沉!”
到了今时今日,齐玄瑄依然不后悔曾经对齐玄宸出手,权利交锋本就不该心慈手软。
最让他悔恨之事,莫过于他的野心伤害到了齐文帝。
齐玄瑄自幼便认为齐文帝从未重视过他,他也曾渴望过父亲的眷顾,然而他始终没能明白齐文帝严厉背后的真情。
因此,后来他也逐渐摈弃了亲情,一心只想取代齐文帝坐上至尊之位。
若他被贬之时李康年没有说出那一番话,可能齐玄瑄还会继续执迷不悟下去。
李康年的话让他明白了齐文帝并非对他无情。
一直以来他用齐文帝的无情作为借口,做了许多愧对良心之事,借口崩塌他才发现,一切根本就是自己贪心不足所至。
齐玄瑄心生悔意,无法面对这样不堪的自己,遂开始厌弃自己。
这样的齐玄瑄,前世今生,他终究无法彻底沦为恶人。
被贬的这段日子,他放任自流,不愿回想自己做过的一切。
然,当齐玄宸声声指责他故意作为令齐文帝蒙羞之时,齐玄瑄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齐玄宸说的没错,不管他是皇子还是庶民,齐文帝是他的生父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他的不堪会成为世人笑话齐文帝的理由,也是不争的事实。
为自己曾经所为而后悔的齐玄瑄,不容许自己再让齐文帝蒙羞。
良久,齐玄瑄终于睁开了双眼,他扶着地面坐起身来,未曾抬头看齐玄宸,只是低声问道:“父皇…皇上他真的对我尚存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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