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莫名一股火,明夙眯起眸子,泄气般狠狠在那只手臂上掐了一把。那人在梦中嘟嘟嚷嚷:“师姐我疼……”侧过身将她的手臂反抱在怀里。
明夙眼神微软,想起十五岁的他,在南疆苗寨初见的小小少年,清秀稚嫩的面容,不会轻功却仍极力的跟紧她,“姐姐……姐姐等一下我嘛……”
后来少年长大了,有了自保的能力,不仅在她被罚的时候挡在她前面,打架的时候也是光知道保护她,反倒把自己搞得一身是伤。
少年长成了男人,越发沉默寡言,坚毅稳重,她却一直没注意,仍把他当做那个跟在屁股后的小孩。
眼前的面容在沉睡中仍是不安的,明夙抽出手臂,抬手就封住他睡穴。
☆、第 7 章
药阁里,厉山行在等她。
“你怎么来这里?”
院子里的药草都是明夙亲手种的,此时厉山行随手拔下一株草,“知道你会来这,想问你点事情。”
明夙皱眉看着他手里的药草,“别动我的药草——”
厉山行勾起嘴角笑道,“反正你也是要采这株草的……”抬手就扔给她。
明夙接住,再拔下几样药草,走进屋内,捣药、取汁、开炉、炼丹……动作娴熟异常。厉山行默默看了许久,终是开口道——
“每月你元气大伤,就是因为这个吧?
“是。”
“可光是炼个丹药也不至于……”厉山行明显不解。
明夙没答话,一瞥眼看见他腰间挂着的一把匕首,“匕首借我一下。”
厉山行没多想就解下来递给她,却见她撩开袖子,干脆利落地在满是伤疤的左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厉山行眼眸睁大,震惊地根本来不及阻止,“你——”
那只白皙的手臂上密密麻麻满是疤痕,血从伤口涌出滴在早已准备好的空碗里。滴答滴答一声声像有实质一样敲在厉山行心里,直到敲得支离破碎。
厉山行这才晓得,平日里她不让他给她左手把脉的缘故。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开口:“我曾了解过南疆的忘颜蛊,却不曾知道,原来这最后一味药是……”
“……你这么做,他知道吗?”
血流了大半碗,明夙简便包扎好伤口,将血融进药汁。听闻厉山行的问话,她虚弱笑笑:“知不知道又怎样?终究我不能让他死。”
厉山行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他提手将一只瓷碗摔地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不能让他死,所以你要用这种方式自戕吗?每月取己气血为药材,用内息炼丹……好,好得很,当真是情深义重——只是你这样每月劳心劳命,你有想过自己还能熬几年吗?一旦你死了他一样活不了!”
药阁一时间陷入静默,破碎的碗散落在各个角落,厉山行却觉得被摔碎是自己一直以来伪装的理智和面具。
他真的,真的假装宽容很久了,久到他以为他已经没有那么在意她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明夙竟然能为沈红尘做到这一步。
明夙站在药鼎前的身子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动作,她缓缓对厉山行道:“山行,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像你,因为是师傅的儿子却不得不隐姓埋名在这偌大的紫宸宫,没一刻能陪在双亲的身边;而沈红尘,从他遇见我那一刻起就是对他的折磨,不仅父母因我而死,自己也因我身中蛊毒,现在,又只能依靠我而活;而我呢——我从小受师傅恩惠,嫁给你是我做过的最让她满意的事。可我从没做过让那人开怀的事,一件都没有。我只能让他每个月不那么痛苦,可这个痛苦,都还是我带给他的……”
“除了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你说得没错,我是撑不了几年了,可不是还有几年时间吗?我总能死在他之前。”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没有半分颤抖,只是徐徐将生死道尽,落定最后的尘埃。她将自己的一生看穿,连归宿也要独自奔往。
厉山行不知何时自己的声音变得如此沙哑,终是说道:“你……罢了,如果你死了,我便亲手葬了你。”
她没回头,“如此,多谢。”
药鼎内炉火燃起,烟气蔓延,好似世间的红尘滚滚奔袭而来,一片茫茫中隐了谁的面容,和多少道不明也不能道出的情愫。
厉山行不知何时走了,留明夙一人在烟气里呛红了眼睛,泪水便止不住的流了。
☆、第 8 章
明夙炼好丹药已是十五日了,熬了一宿又是费心费力,此时自然是再强撑不得。
她将这个药交给厉山行时嘱咐道一定要在日落前给沈红尘吃下去,没醒过来也要强塞下去。又有些不放心地絮絮叨叨道若是这蛊毒发作的实在厉害就熬点养气的参汤给他灌下去,还是不行就打晕好了……
厉山行很少见她如此多话,拿着丹药静默片刻,忽然抬手点向明夙的睡穴。明夙心神疲惫一时防不住就中了招,身子一软就倒下了。
厉山行唤来青萝:“将夫人送去怀素阁。”青萝和几个婢女将明夙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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