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眨眨眼,心里忽然松快起来。若真如此,她便有侄子侄女了。阿兄前世韶华之年去世,半点血脉也不曾留下,而眼下便似乎已经要做父亲了。苏虞心里欣慰极了。
郎中急急忙忙地赶来,一搭脉,探得脉成走珠之势,心里有了几分底,又细细问了陆锦姝好些问题,陆锦姝一一答了。沉吟半晌,郎中道了声:“恭喜。”贺罢,又添了句,“世子夫人腹中胎儿约莫已有一月有余,脉象甚稳。不过头三月还请稍加注意些。”
苏老夫人笑眯了眼,道:“好好好!”言罢,便吩咐人给了那郎中一袋子赏银。郎中接过赏银便退了下去出了府。
没了外人,苏老夫人便开始神神叨叨地叮嘱起孙媳来,诸如“管家之事太累了便先搁在一边,万不可太过操劳”、“胃口不好也要多吃些,吃清淡些的也行”、“平日里要小心些,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陆锦姝愣愣地迭声应“是”。
众人皆是眉开眼笑,一屋子都晕染着喜气。
苏虞也打心眼里高兴,她笑着收回视线,便发现碗中多了一只珍珠丸子。她偏头看向秦汜,见他只静静地吃着菜,喝着酒,眼角风都未往她这边偏。
苏虞收回视线,提筷一小口一小口吃掉了那只珍珠丸子。待一整只丸子入了肚,忽闻得耳边一声问——
“好吃吗?”
察觉到秦汜的目光,苏虞却没有侧头。她敛眸低低道:“好吃。”
……
宴罢,苏遒亲自送女儿女婿出门。至影壁处,苏遒止了步子,回头看着秦汜和苏虞。
他上前一步,伸手牵起苏虞的手,又转头牵起秦汜的手,把女儿的手郑重其事地放进秦汜的手里。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各自偏头对视了一眼。
他对着秦汜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便是被宠大的,有点小脾气,有点任性……”
苏虞听着,垂了眼。
苏遒继续道:“但只要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的。万望王爷能好好照顾她。”
秦汜道:“请父亲放心,我定不负父亲所托。”
苏遒叹口气,顿了好半晌才又道:“……若有一日她没了娘家做倚仗,王爷可不能欺负她啊。”
秦汜眯了眯眼。苏遒话中有话。
没了娘家做倚仗?宁国公府眼下可无半分衰败之意。可苏遒这模样又不像是在杞人忧天。难不成便是这次出征的缘故?苏虞得知父亲要出征也是慌里慌张。可按眼下之局势,此战分明定会是胜局。
苏遒的目光忽然添了几分凌厉,秦汜回神。他应:“父亲多虑了。我娶的是苏虞,不是苏家的势力。”他言至此,又问,“父亲何以有此般忧思?”
苏遒淡淡道:“出征在即,战场上风云变化,刀光剑影的谁能料生死?我直言便是,若我战死了,苏府荣光不复,还请王爷能好好照顾夭夭。”
苏遒话音未落,秦汜便察觉到掌心另一只手的战栗。他垂眸瞥她一眼,只看见她半敛的眸子,瞧不清其中情绪。
秦汜转头对着苏遒答:“父亲放心,我会的。”
苏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又看了眼苏虞,道:“可定要夫妻同心啊。”
二人牵着手,别了苏遒,相携着出了宁国公府。
上了马车,回晋王府,二人倒是一直不曾松开手,牵了一路。
第68章 折柳送别
送走了秦汜和苏虞, 苏遒转身回正堂。堂内,众人皆散去, 独独剩了苏庭一人候着, 有些坐不住的模样。
苏遒甫一进内, 苏庭便问道:“父亲命儿子留下可有何事?”
苏遒瞥他一眼, 知他急着回他自个儿的院子里和妻子温存, 但眼下这形势,有些话不得不说个明白。他不紧不慢地坐下来, 轻叹口气,看着苏庭道:“如今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这般急急躁躁可不成。”
苏庭闻言, 闷头喝了一杯茶, 冷静了些, 收回被喜意冲散的神思。他问:“父亲是在忧虑此次出征?”
苏遒微微颔首。苏庭沉默下来。
半晌, 苏遒道:“我虽已想好对敌之策, 可上了战场生死由天,加之夭夭所言……不得不忧啊。”
苏庭看着父亲,心里头复杂难言。这是父亲头一次在出征前满腔忧思, 束手束脚。往日哪次出征与分别不是意气风发,战无不胜的模样?
又或许父亲只是敛去了踌躇与忧思, 只给尚年幼的儿子看到他英雄壮志的样子, 只给柔弱的妻子看到他信心满满的模样。眼下父亲不再去藏这些了, 因为母亲已安眠地下, 因为——
他儿子已经长大了。
苏遒顿了顿, 继续道:“倘若我真如夭夭所言战死沙场,这个家就要靠你扛了。”
堂内寂静一片,苏庭清晰地听出父亲言语间视死如归的决绝和沉甸甸的信任。
外头夜幕正一点点地沉下来,堂内尽是烛火铺成的昏色。苏庭恍然间意识到,有些东西伴着落日余晖正一点点被夜色吞噬,而那夜幕似是压在了他的肩上,沉重非常。
苏庭费力地挺直了脊背,哑着嗓子道:“儿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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