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忽然觉得三日太漫长了, 她迫不及待地见到父亲。等父亲回京了,她亲自下厨做些吃食让父亲尝尝,还有那幅她在他书房里顺手拿的那幅字,得告诉父亲他被画商诓了,那是赝品……
“蝉衣,父亲送我的那幅字呢?”苏虞笑问。
蝉衣支吾了下,答道:“在书房呢,回府那日把装着字画的箱笼搬去书房了。”
苏虞脸上笑意微敛。
管家在一旁讪笑着搭腔:“这几日书房王爷一直不让下人们进,还得麻烦王妃您自个儿走一趟了。”
苏虞垂眸,半晌道:“也不急着这会儿子。”
***
是夜,苏虞辗转反侧,久未能眠。满腔思绪好似破了个口子,风呼啸着往里灌,光盈盈地往里洒,把心思吹得飘起来,轻盈又敞亮。
父亲要平安归来了,兄长做官做得意气风发,苏家仍旧是京城里举足轻重的权贵之家,前世那些惨剧终成过去。
……父亲兄长皆安好,她便能少些负罪感,去原谅秦汜。
待父亲回来了,她亲手给他们翁婿二人做糕点吃,明儿便去膳房练练手跟厨子学几招,免得到时候又被嫌弃。
苏虞思及此心潮起伏,辗转反侧至天明才昏昏沉沉睡去。
***
翌日,天际将将泛白之时,自承天门上钟鼓声迭起,坊市次第大开,巍峨皇城渐渐苏醒,文武百官自朱雀门鱼贯而入。
宣政殿内,各色官袍的官员手里举着牙牌,次第列队而站。
时辰刚至,耳边响起宦官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众官员心下皆是一惊,抬眼一看,便见一身龙袍的嘉元帝步调平缓地走上金銮座,搭着宦官的手缓缓坐下。其眉宇间病气不散,仍端的是一派威严。
众人心中皆明了:昨日便是安王监国的最后一日了。
嘉元帝眸色冷淡,静静听完臣子们的上奏后,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便退了朝。
百官散去,嘉元帝也出了宣政殿。刚走几步,他便一阵眩晕,旋即猛地攥住身旁内侍的手,借力勉强站稳。
那宦官被攥得手腕生疼,大气不敢出,惶惶出声:“……陛下?”
嘉元帝凝神,长出一口气,缓缓道:“召晋王入宫。”
***
秦汜今日并未上朝。
他本就是一闲官,且眼下安王监国,上朝都只是走一个形势,他便偷了一日闲。他“醉心风花雪月,无心政事”的名声在外,倒也无人指摘。
他一早起来,听闻昨儿个苏虞想要书房里的那幅字,沉吟半晌将之拿了往内室去,却被告知她还未起身。
秦汜隔着纱帐遥遥地看了她一眼,忍着往前走的冲动,将那幅字搁在案几上,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不料他刚出门,便听闻今日上朝的乃是嘉元帝,紧接着便是嘉元帝召他入宫的口谕下达王府。
嘉元帝极少召他,又掐在眼下这时候,委实古怪。
秦汜回头往内室瞧了一眼,转而便跟着传口谕的内侍进了宫。
他一路上沉思良久,仍旧琢磨不出嘉元帝此番召他入宫的意图。本以为内侍会领着他进御书房,未料却是蓬莱殿。进殿时,嘉元帝正在用药,满殿的苦药味扑面而来。
秦汜心中万般思绪,面上却分毫不显,他走上前,俯身下拜:“儿臣有错,请父皇责罚。”
嘉元帝搁下药盏,淡淡道:“朕还未开口,急着认什么错。”
秦汜未直身,低着头道:“儿臣怠惰,今日未曾上朝。”
嘉元帝闻言冷哼一声:“你往日里不上朝的时日还少了?”
秦汜不言,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嘉元帝声音渐凉。
秦汜眸光变换了一瞬,依言直起身来。他抬头看向嘉元帝,对上其凌厉审判的眸光。
秦汜眼皮子一跳,却未躲开其目光。他心底疑虑丛丛,纵观前生记忆,分明不曾有这一出兴师问罪……有些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化,就比如嘉元帝突然病重。
父子二人对视,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余几声清脆之音——宦官正往铜香炉里添香,虽是轻手轻脚,手中银匙却仍是不慎碰到炉沿。气氛沉闷,那宦官点燃了香,赶紧退了下去。
半晌,秦汜垂下眼,道:“儿臣知错。”
话音刚落,忽然迎面掷来一只狭长细小的竹筒,正砸中他眉心,又滚落在他身旁。秦汜眼角一抽,却仍是脊背挺直地跪着,一动一动。
嘉元帝淡声道:“打开瞧瞧,看你真正错在哪。”
秦汜伸手去捡那只竹筒——分明是飞鸽传书惯用的竹筒。他从中取出一张纸,或者说是一封告密信。字迹诡异难辨,但仍不妨碍他费神读懂了。读罢,秦汜心下骇然。
嘉元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淡淡道:“你说朕信这告密人,还是信朕的好儿子?”
秦汜面上仍是一派镇定:“父皇定不会信这满口胡诌之言。”
嘉元帝轻笑一声,道:“那你先解释一下,何以用言语游说突厥放了太子?突厥咬死不肯放人,如何会在最后一日突然松了口?”他言至此,顿了顿,又接着道,“那鸽子是几日前进的宫,朕起初也难以置信,也不愿冤枉了你,遂派人出去查探了一番。怎么,还要狡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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