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也觉得他太轻浮了,成日里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且太过窝囊,生在帝王家,与权利的巅峰一线之隔,却只一味地退让。
可后来她才明白,也就是因为看不见他的野心,他才能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活到最后。
之后发生了两件事才开始让她对他大为改观。
一是他娶了妻后竟收起花花肠子,摇身一变成了痴情种,晋王妃死后甚至生出遁入空门之意;
二是他在与突厥的和谈中三言两语让大梁占尽先机,能言善辩。
后来她索性把空缺的鸿胪寺卿一职给了他,将他从鸿胪寺少卿提为鸿胪寺卿,也算是人尽其才。
忽闻异动,苏虞回神,抬眼看过去。
一个自称赵王府上的小厮正对着在座的女眷俯首作揖,“王爷说,皆因他一时失手,马球失了准头,教诸位夫人娘子惊吓一场,特地派某前来赔罪。”
苏虞眼神一转。那个马球是赵王失手打飞的。
她在心里哼笑了一声。
这是因果报应吗?是不是因为她上辈子把无辜的赵王害得太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那马球往她这边砸?
不,她可从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父亲忠心耿耿、戎马倥偬,却遭君主猜疑、奸人算计,死在了茫茫大漠之中,马革裹尸。
阿兄一腔赤子热血,入朝为官志在为民造福,却死在了太极宫前,禁军刀下,只为改换苏家满门抄斩的结局。
而她苏虞杀人放火,坏事做尽了,却死在了雍容华贵的兴庆宫里,头顶是绣着八仙图的红罗幔帐,塌边是袅袅燃着安神香的镂空宝相花纹铜香炉,榻前是不肯假他人之手服侍她用药的承德帝秦淮。
天下之大,老天爷总有看不见管不了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能靠的只有自己。
可赵王到底是被她害死的。
他是在打了胜仗凯旋回京的路上被人从背后放了冷箭,死了。
随后在他的贴身衣物中翻出了和突厥皇室来往的密信,通敌叛国之罪板上钉钉。
权势这东西有时候就是令人着迷,她这伎俩谈不上天衣无缝,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但是没有人出来质疑,也没有人发现赵王的死因和罪行,都与十年前宁国公苏遒谋反一案出奇的相似。
嘉元帝如此这般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父债子偿。
苏虞回神。
下头端坐的郑夫人代表女眷们回了话:“虚惊一场罢了,让你家王爷毋要挂在心上。”
她转头又添了句:“且若要说惊吓,应是苏三娘受得最多,若不是晋王爷及时拦住了,三娘怕是得受伤。”
那小厮赶忙转头朝苏虞赔罪。
苏虞怔了下,旋即笑开了:“我无碍,王爷费心了。”
小厮连连作揖,退下了。
苏虞目光回到球场中,不远处,阿兄似是正与晋王秦汜相谈甚欢,想来是在替她道谢。
未时已近,阿兄不便登上看台,适才遣了身边的小厮过来问候过她。
她眯着眼睛看,场中二人皆是未及弱冠,穿着骑马服身姿俊秀地坐在马上交谈。
苏虞正准备收回目光之时,那正与苏庭谈话的晋王忽转过头来朝这边看,一下子对上她的目光。
她一时有些发愣。二人隔着看台球场无声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秦汜忽然隔空对她笑了笑,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苏虞觉得那笑轻浮极了,像是在对青楼里的红倌儿吹口哨。她眉头一皱,当即收回了目光。
她怎么忘了,这时候的晋王还不曾娶妻,还未遇见他的真命天女,依旧还是那个青楼酒肆里一掷千金,一笑倾美人的风流浪荡子。
晋王秦汜相貌俊美,这是坊间都知道的事,甚至有传言说他爱惜皮相更甚女子,日日以珍珠粉洗脸。
苏虞不知道这传闻真假,也无心去验证,她只记得前世有一次召他述职,见他左耳上戴了枚戒指大小的银色耳环,后来无意间问起,说是不小心划伤了耳朵留了疤,故用耳环遮挡。
苏虞奇了,这人整日里酒色笙箫,哪来的伤,难道还有刺客刺杀吗?
怕不是被窑子里红倌儿的簪子给划伤了。
她在心里笑他太女气,大男人打什么耳洞,况且只有女儿家留了疤才百般遮蔽,他一男人留几条疤算得了什么事儿。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看父亲练武,被他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给吓着了。父亲那时候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苏虞想着,撇了撇嘴。秦汜和她父亲就不是一类人。
正在这时,内侍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苏虞心头一凛,跟着众人俯身下拜。
“平身。”嘉元帝的声音灌入耳中。
众人纷纷重又落座。苏虞落了座,抬头往上首看,不惑之年的嘉元帝面目沉肃地坐着,身边是娉娉袅袅的崔贵妃崔画屏。
苏虞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如今的皇后赵氏久病缠身,多年不曾踏出宫门,果然如她所料,陪同嘉元帝出宫的是崔画屏。
皇帝已至,马球赛开始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叶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