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一声声压抑着喘,怕她听出异常。
“我不催你,来日方长,你慢慢想。”
他没敢多等,先挂掉了电话。
书房里只他一人,秦深坐在黑暗里,闭着眼睛,将每一次呼吸都放到最长。像有人拿着小锤子在他两边太阳穴上突突突得敲,头疼得眼前发黑,深至骨头缝的倦意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唯独头脑无比通透。
因为他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上午李简带她进书房谈话时就开始的焦虑,总算找到了原因;听有时直播的这两个礼拜来的好眠有了解释;乃至整整三年夜不能寐积攒下的所有疲累,都像是找到了出口。
他走过漫长的夜路,也不畏惧一人独行。却有人带着他转过一个浅浅的弯,便一下子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秦深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好半天没动作。
自嘲,也羞耻。
越是情商高的人越会骗人。嘴上说的话是用来骗外人,心里萌生的正直的念头用来骗自己。
像他回答李简的——“因为同情”;像他心里想的——“不想看到这个姑娘自卑怯懦的样子,想知道她没有生病以前是什么样子”,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连他自己都差点骗过了。
只有身体的反应,最直白,也最坦诚。
*
这一晚,何有时哭掉小半包抽纸,两点半下播之后关了电脑,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整晚的梦。
秦先生以一种表面温和实则强硬的姿态,在她梦里抢了一席之地。
起床闹钟定的是六点,何有时跟鹌鹑似的缩在被子里,赖了十分钟。
她揉揉哭肿的脸,整个人丧得厉害。想想昨晚跟魔怔了似的,说了那么多不着四六的话,今天还要面对秦先生,真是尴尬得要命。
昨天还欠了秦先生五个钟头,说好今天要补回来的。何有时掰着指头算了算,如果七点半出发,九点到秦先生家里,得一直到晚上七点才能凑够十个小时,再刨掉一个小时吃午饭的时间,更不够了。
她又得食言了。
这样想想,更丧了。
至于秦先生说的“帮她”是什么意思,何有时没敢往深处想。
她这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孙尧的电话先来了。
“秦先生……发烧了?”何有时有点懵。
电话那头的孙尧也是无奈得很:“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昨晚上秦先生冲凉水澡了,还大敞着窗吹夜风。大晚上夜风多凉啊,秦先生身体本来就虚……”
“咳!”
电话那头传来重重一声咳,把孙尧没说完的话给打断了。顿了几秒,手机换到秦深手中,声音有点哑,开口下意识要喊她。
他心里藏着事,话到嘴边便觉“有时”这个称呼太过亲热,也太惹人遐思了。
于是便没开口,只有昏昏沉沉的呼吸传到何有时耳里。
“秦先生?”
秦深立马接上:“我发烧了,不严重,38度多一点。”
“那……”
秦深知道她要问什么,又一本正经说:“你今天不用来,再休息一天养养精神,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何有时抿了下唇。“一个人静静”这个说法,好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稍有那么一点点伤人。她继续问:“身边有人照顾么?”
“没事的,我这边有孙尧照顾着。”
“那秦先生好好养病。明天见。”何有时不好再说什么了,想想也是,人生病时脆弱的样子,被外人看到了是很尴尬的。
她趿拉着拖鞋去厨房拌了猫粮,又回到床上睡回笼觉,半梦半醒间光顾着想一个问题了。
——都十月份了,天又不热,秦先生为什么要半夜洗凉水澡呢?
*
何有时一觉睡到了十一点,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爸?妈?”
老两口蔬菜水果零食提了三大包,袋子看着沉甸甸的。
“怎么买这么多啊?”
何爸爸一向寡言,笑了下没说什么,被妻子支使着下楼买火锅底料去了。
何妈妈自顾自去了厨房,“昨天中午我跟你爸就过来了一趟,结果你不在,还关机。晚上临睡前我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你正在通话中,过会儿我又拨过来,你还在通话中,跟谁通电话呢讲那么久?”
她本是随口一问,何有时却莫名有点心虚,含糊其辞:“就一个朋友。”
何妈妈听了还挺高兴:“朋友好呀,你都多长时间没交过朋友啦,也别光是通电话,平时多出门走走,你们年轻人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朋友就越来越多了。”
“别在这儿杵着了,你坐沙发上择菜去。”
何有时乖乖回到客厅里择豆角。她租的这套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平时一个人住不觉得冷清,这会儿爸妈一过来,就显得热闹多了。
她坐得远,何妈妈唠叨的声音大了一些:“昨天我来,看见你冰箱里面就那么两三样菜,你连猫粮都放着好几种,把那小东西养得精贵,却糊弄自己的胃。还有你那架子上放的酸奶,都过期了,我才给你扔了。上回来给你带的饺子和炸牛奶都原样放着,妈走后你一点没吃,平时肯定老是点外卖,饥一顿饱一顿的,你让我跟你爸怎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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