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等傅淳替他查到傅雁回上一段婚姻的内情,答案就会水落石出了。
第六十一章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换了地方的缘故,虽书房中并没有旁人打扰,叶凤歌却画得很不顺利。
心神不宁地在书房内画了不到半个时辰后,她搁下执笔,搓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怔怔窝进椅子里。
这些年来傅凛一直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打交道,以往若商事上有需要,都是他做好筹谋后吩咐给裴沥文,再由裴沥文去与别人谈。
今日面见考工令赵通,似乎还是傅凛正儿八经头一回与陌生人当面议事,叶凤歌越想越觉惴惴。
担心他会因怕生或怯场而有什么不适,又担心他脾气上来与赵通杠上。
愣神好半晌后,叶凤歌强按下起伏不定的心绪,站起身搓着手出了书房,在宅子里四下走走。
这宅子只有两进,全部占地加起来还没有桐山宅子的北院大。因平常只几个在米铺做事的姑娘小子住在这里,此处许多事上显然就都从简,连院中花木都懒得刻意规整,倒颇有点闲云野鹤的意趣。
清芦前几日也与桐山一样下了雪,但因此地的地势较桐山低一些,雪势自然也小,看样子都没来得及堆起像样的积雪,就化得个满地泥泞。
赶上今日雪霁天晴,到此时经过了大半日的日照,满地泥泞已被烘得半干不湿,四下有种微温的潮润,伴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提神醒脑得很。
叶凤歌一路搓着被冻到微微发红的指尖,漫无目的在廊下穿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厨房附近。
有两名姑娘正在厨房外头的空地上烤着火晒太阳,其中一人正拿细长的树枝翻着煨在火堆旁的芋头,另一人手中捧着本书册翻阅,时不时笑嘻嘻附到同伴耳边说着什么,接着两人便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悠闲平实的场景,在化雪天寒的冬日午后显得温暖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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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姑娘都是叶凤歌认识的,一个叫碧珠,另一个叫红菱,是从宿大娘接手桐山大宅掌事一职后最早聘用的那拨丫头、竹僮里出来的,年岁上较叶凤歌还长两三岁。
她俩在桐山大宅做事约莫有两三年,之后随着年岁渐长身形便出落得高挑康劲,正是小时傅凛心底最畏惧的那种。
约莫三四年前,宿大娘按照傅凛的吩咐,给好些个这样的丫头、竹僮补了些银钱后,将他们打发出了桐山那座宅子,其中就有碧珠与红菱。
在桐山那座宅子里,这样的事情并不稀罕,算是个不成文的惯例。
在寻常大户人家,丫鬟竹僮多是用老了的好,唯独到了傅凛手底下就会反过来。
以往的傅凛对在身形上能彻底压制自己的人有着无法摆脱的恐惧,却又从不愿对谁道出其间苦衷,只一味让宿大娘将人放出去,无非图个眼不见为净。
宿大娘招进宅子里的丫头、竹僮都是贫苦出身,也没有傍身的技艺,虽在被放出去之前都得了一点银钱补贴,却终究不够活一辈子。
旁人不明就里,便只觉得他小小年纪就铁石心肠,背地里自不免会说他少了人味、不念情分云云。
可叶凤歌一直都知道,傅凛心中自有他柔软的一面。
打从他从老太君那里得到初始两间铺子与一些田地后,他立刻让宿大娘去寻了早年那些放出去的姑娘小子,只要对方还愿意回到他手底下做事的,伶俐些的便安排到铺子上跟着裴沥文走商,敦厚驽钝些的便安排到田地庄子上。
旁人都说傅五爷心黑手狠,可其实只要有人待他有过三分好,他都是默默感念在心,有余力时就会悄悄拉拔一二。
叶凤歌抿了抿唇,笑眸中有点点水光。
她的傅小五啊,自小就是爱憎分明的小狼,记仇却护短——
这般性子分明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就吃亏在他时常板着冷脸懒得多解释什么。
“咦,凤姐儿忙完啦?”捧着书册的红菱于开怀大笑间一抬眼,就见叶凤歌站在廊下,便站起身来招呼道。
叶凤歌也不忸怩,笑笑搓着手走近:“我心浮气躁的,出来歇会儿,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碧珠一面拿树枝拨着火堆中的芋头,一面招招手唤道:“凤姐儿快来烤火,我烤了芋头和栗子,可香了。”
红菱赶忙去厨房里找来一张小矮凳安顿在火堆旁,请了叶凤歌落座。
叶凤歌与她们二人已有好几年不见,但终究是从前在一个宅子里待了两三年的,客套寒暄几句后,气氛就渐渐熟稔自在了。
“……其实五爷人很好的,”红菱剥了一颗烤栗子递给叶凤歌,眉开眼笑道,“我们几个来清芦的米铺做事后,五爷可并没有光叫咱们做事领俸混日月,还让沥文少爷请了识字先生给我们。”
叶凤歌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烤栗子,小声道了谢,一边吹着烤栗子上的热气,一边认真听着。
碧珠还在拨着那几个芋头,口中也道:“若不是遇到五爷这样的主家,我们哪有机会读书识字。”
“我记得,你们当初得知要被宿大娘放出桐山宅子的时候,背地里可没少骂他,”叶凤歌调侃笑着,将热气散了大半的烤栗子咬了一半,“如今却恨不得将他夸成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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