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晚饭时,傅凛提到与孔明钰谈及的话题之一。
——通常解决火炮炸膛的问都采用加厚炮管这个法子,可此法费时耗材,其实完全可以建议少府考虑用铁模铸造炮管并对炮膛内进行抛光。
坦白说,她想破头也不明白,大活人怎么钻到炮膛里去抛光。
她知道只要她问一句,傅凛定会详详细细地解释给她听。
可她瞧着傅凛神采飞扬、胜券在握的模样,就知道下午孔明钰与傅凛在书房谈话的两个多时辰里,一定从未问过这么蠢的问题。
那个常年在小工坊里孤独尝试各种可能的傅小五,终于遇到了和他有同样翅膀的伙伴。
其实是可喜可贺的事,但是……
一颗委屈又无措的泪珠自叶凤歌眼角悄悄滑落。
黑暗中,傅凛并未瞧见这颗泪珠。
他兀自搂紧了叶凤歌,在她耳畔委屈告状:“她说,外间传闻傅五爷虽体弱多病,却心狠手辣——这事你可别推说你听不懂。”
这个话题倒是很出乎叶凤歌的意料,让她忍不住破涕为笑,噗嗤出声。
“傅五爷不惯是个冷着脸目空一切的么,几时也会在意旁人指戳了?”
“谁在意旁人了?”傅凛噙笑在将脸埋在她鬓边一通乱蹭,“我是在苦恼。”
“苦恼什么?”
“以往我从不在意旁人如何评价,也并不那么在乎自己能活多久,可如今,我很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
傅凛在叶凤歌的发烫的耳廓上落下珍而重之地一记轻吻。
“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康康健健地陪在你身边,也希望所有人都羡慕你有一个哪儿哪儿都好的好夫婿。”
叶凤歌仍是闭着双眼,娇躯却隐隐轻颤。
“我的凤歌得是个最好的儿郎才配得上,不能害你被人笑话挑了个‘体弱多病却心狠手辣’的家伙,”他在叶凤歌耳畔沉声嘀咕道,“你说,我该怎么改呢?”
静默片刻后,叶凤歌终于缓缓睁开眼,扭头与他对视。
冬夜月下,幽暗室内,柔暖帐间,枕上有四目相交。
两对晶灿灿的眸子里有同样柔软澄澈的潋滟;近在咫尺的两道呼吸轻柔地绞缠在一起,于无声处开出蜜意清甜的情荳。
“也不必怎么改,只要你别在喝药时作天作地出些幺蛾子,”叶凤歌笑得眉眼弯弯,柔唇也弯弯,“我包你体壮、心甜、美百年。”
傅凛静静凝着她,一瞬不瞬。
叶凤歌被他灼热专注的目光看得浑身发烫,羞赧仓皇地颤了颤轻垂的眼睫,凶巴巴问道:“眼睛瞪那么大,还想不想睡的?睁眼等天亮呢?”
“不是,我是想说,”傅凛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小呵欠,颇为委屈地轻嚷,“那你倒是包啊!光会说,也不给个准话,到底几时成亲啊?”
“回桐山再说,”叶凤歌没好气地抬手捂住他的眼,轻轻笑道,“这会儿既觉得困了,那就赶紧闭上眼,兴许很快就睡着的。”
傅凛听话的闭眼,口中却还在叽叽咕咕索讨着额外的疼爱:“我今日没有喝到糖水,心里苦。”
“又想做什么坏事?”叶凤歌警惕地就要往后缩。
哪知他明明闭着眼,倏地一低头,却就准确地吻上了她的唇。
他对叶凤歌向来是有诺必践的,是以此刻只能强行忍住心头的绮念野望,只一触即离。
先才说了请她收留睡一会儿,还特意强调了“和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可没这一项,会被打成肉饼的。
“嗯,不苦了,”他做贼心虚地翻身面向里头,背对着叶凤歌,“我睡了,你也快睡吧。”
黑暗中,他的舌尖悄悄探出来,轻舐了自己薄唇上沾染的蜜味。
比糖水甜多了。
第六十七章
卯时破晓,孤星残月渐渐淡去,冬阳自天边厚重阴冷的云层里探出小半头,天地重沐光明。
今晨无雪无风,瞧着天光像是个大晴日。可终究是隆冬清早,院中的树木花草全覆着一层薄薄的轻霜,让人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打个寒噤。
叶凤歌睁开朦胧睡眼,茫茫然觑着面前的那个怀抱,懵了片刻后,终于惊觉自己竟像个小猴儿似的紧紧攀着对方,顿时傻眼。
明明入睡前,傅凛是侧身背对着她的……
无论是傅凛后来将她捞到怀里,还是她自己滚进别人怀里的,此情此景都让她羞耻到尴尬。
担心傅凛醒来后两人四目相对要更尴尬,叶凤歌只能自暴自弃地重新闭上眼装睡,并假装不经意地轻踹了他小腿。
未几,她感觉到傅凛徐徐坐起身,掀被下了榻,似是站在床榻前醒神。
一阵小心翼翼的悉索声过后,傅凛替她将被角掖好,还轻悄悄在她唇畔偷个了吻,终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待他轻轻将门掩上,门外足音渐远,床榻上的叶凤歌才抬起手背压在自己的双眼上,片刻后裹着被子左右滚了两圈,发出赧然又困扰的低吟。
昨夜她沐浴完回房时原本心中闷痛,上半夜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睡没多会儿又醒,辗转反复难受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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