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赶了半个月的路,众人尽皆疲乏,当下也没什么心思领略京中夜间繁华,只在官驿中随意用了晚饭便各自回房歇息。
戌时,叶凤歌听得有人叩门,便放下手中的闲书,拖沓着步子去应。
“就知道是你,”她将门拉开一道缝后,没好气地觑着门外的傅凛,“不许……”
话还没说完,傅凛已势不可挡地推门而入,在她的小声惊呼中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间。
赶在叶凤歌开口赶人之前,他满脸委屈地嘀咕着将她放到床榻上:“我认床,睡不着。”
说完,他自觉跟着上了榻,一把将人圈在怀里就不撒手了。
叶凤歌捏紧粉拳在他肩上捶了一记,红着脸无奈笑嗔:“既是认床,那我这张床跟你也不熟啊!”
“可你跟我熟啊。”傅凛理直气壮地将脸藏进她披散的发间,得意偷笑。
两人腻来腻去缠斗半晌,叶凤歌没能如愿将这没脸没皮的家伙赶走,反倒闹得困意袭来。
“算了,懒得理你,”叶凤歌隐了个呵欠,自暴自弃地窝在他怀里,嗓音含糊,“要睡就睡,不许胡闹。”
傅凛低声坏笑:“我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可你这么一说……”
叶凤歌脑中警铃大作,立刻泥鳅似地溜出他的怀抱,瞪了眼直往后躲。
“警告你啊,这里可没人能偷偷帮你洗床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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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傅淳就去了任上,而傅凛一行则继续在少府官驿等待内城传召。
傅准到底是个半大小子,头回进京自不免好奇,便跃跃欲试想要出去玩。
傅凛正与孔明钰趁空对着图纸最演算,对所有细节进行最后的推敲与稽核。傅准倒也机灵,知道这时若直接跑到兄长面前说想出去玩,那是妥妥要碰一鼻子灰的。
于是便先去找了叶凤歌。
叶凤歌闲着无事,在官驿的花园凉亭里看闲书。
她本是个不太爱动弹的懒人性子,可见傅准可怜兮兮地哀求,便心软点了头,与他一道去找傅凛。
“你和明钰接着忙,我领他出去就行的。”叶凤歌笑道。
傅凛还没说话,孔明钰倒是先将手中炭笔一扔,兴致勃勃跑过来挽住叶凤歌:“出去玩不带我?那不合适的。”
其实她与傅凛眼下所做的演算在之前这个月里早不知算过多少次,也用等比缩微模子做过多次实证,眼下再算也只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她是个于正事之外颇有玩心的姑娘,初次进京自也和傅准一样对京师繁华充满好奇。
“一起去吧。”傅凛见状,起身走过去,冷冷瞪着孔明钰缠在叶凤歌臂间的手。
孔明钰被他瞪得心头发毛,赶忙放手,笑着对一旁那个呆愣的傅准做了个鬼脸。
她到桐山都快半年了,对傅凛这种“只要有人靠近叶凤歌,他就立刻变成护食小狼”的模样已见惯不惊。
可怜傅准没太见识过这种场景,总觉眼前这个大哥和自己想象中那个“英明睿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相去甚远——
却又莫名让傅准觉得更亲近了几分。
孔明钰拉着傅准走在前头,两人雀跃得恨不得边走边蹦,手舞足蹈地议论着要出去吃什么玩什么,热络得很。
叶凤歌与傅凛并肩走在他俩后头,十指交握,慢慢悠悠地跟着。
一行人才绕过影壁,迎面就遇见个着青衫常服的中年男子,身后只带了一名随从。
有官驿的低阶属官模样的人亦步亦趋跟在青衫男子身侧,神色有些忐忑:“左相这是……”
那青衫男子并未答话,不经意间抬眸望了过来,当即脚下一滞,愣在当场。
走在前头的傅准与孔明钰也愣得一动不动,半晌后才齐刷刷扭脸看向身后的傅凛,又回头再去看看那青衫男子,最终双双无言,默默相携让到一旁。
没了傅准与孔明钰在前头遮挡,叶凤歌与傅凛这才完全清楚地看到青衫男子的长相。
那男子看上去年岁约莫四十有余,身形修长,面庞清癯,墨玉般的双目湛湛如炬,眉心有道浅浅褶皱,似是常年劳心费神留下的痕迹。
虽是一身素简青衫,却又像是周身有光华流转,道不尽的清贵雅正、端方自持。
他的气质偏暖,似三月春阳和煦宜人,与傅凛那动不动就像周身裹霜挟雪般的冷然截然不同。
可若细细比对五官,他与傅凛分明就是同个模子倒出来的。
都不必谁来介绍引荐,叶凤歌几乎是立刻就明了了他的身份。
左相赵玠。
叶凤歌无声一叹,原来是他。
她又暗暗将赵玠审视一番后,心中忍不住感慨:能让眼高于顶的傅雁回摒弃家世、门第,义无反顾缔结姻缘的人,也合该就是这般风彩卓然的模样。
怔在原地打量傅凛良久后,赵玠薄唇轻颤,语带哽咽:“能……和你谈谈吗?单独谈谈。”
他既没有自报名号,也没有询问傅凛身份。
对着一张与自己年轻时相差不远的脸,无论再说什么,似乎都是矫情废话。
血缘的传承,真是这世间最最奇妙的东西。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傅凛,眼睛都不眨,似乎怕一错开眼,就漏掉了某个宝贵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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