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华茂说不上来其中的门道,只是很清楚,那不是大人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熊孩子的眼神。
他的眼眶无端微烫,神色紧张地开了口:“五表哥,有什么训示?”
“并无训示,是道歉,”傅凛坦然直白,“先前罚你翻冻土,是听说了一些事,气急之下未经核实,算是错罚。你若不服,尽可提出你的要求,倘是合理的,我可以照办。”
尹华茂愣住了,好半晌后才转过头,呆呆地看向自家姐姐。
奈何他姐姐也是一脸的愣怔,姐弟俩相顾无言。
静默片刻后,傅凛捧着手中的瓷杯,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俊秀冷脸绷得更紧。
“凤歌什么都没说过,是我误会了,”傅凛缓了缓,又道,“你们若觉委屈有气,算在我这儿就是。”
言下之意就是:爷在这儿坐着,任你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只要你们别算错账找我的姑娘不痛快,万事好说。
尹笑萍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讷讷轻声道:“五表哥言重了。”
尹华茂则是一张嘴开开合合,却半个字没挤出来。
姐弟俩万没料到,傅凛竟会如此坦然主动地认下错处致歉,虽态度并不低声下气,诚意却还是很分明的。
这反倒叫他俩不知该怎么接这茬了。
对他们二人的反应,傅凛并不太在意,只轻转着掌心的杯子,淡声道:“需要什么补偿,想好了再让人来告诉我也行。好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们找我何事?”
尹笑萍踌躇地微启朱唇,却被对座的弟弟喝住:“姐!你喝茶,我来说!”
尹笑萍是习惯了对自家弟弟有求必应的,当即便收了口,默默低头喝茶。
尹华茂倏地站起身来,右手握拳放在桌案上,周身轻轻颤着:“我、我之前在临川,惹了大麻烦,家是回不去了。多谢五表哥收留!”
傅凛轻挑眉梢,对他这番话很是意外。
“以往的事……多谢五表哥担待,”尹华茂咽了咽口水后,接着道,“我听说,五表哥这几年陆续安排宅子里一些人,跟着裴大哥去学商事,之后就、就会有出路生计,今日来就想请、请五表哥也给我个机会。”
傅凛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再度抿了一口杯中之物。
“我先前说过,我错罚了你一回,只要你要求合理,我可以应下作为补偿,”傅凛靠向椅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就是你的要求?”
尹华茂使劲地摇了摇头,束在脑后的发被摇得左右摆荡:“跟那个无关,是、是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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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尹笑萍看叶凤歌紧张兮兮地到处去找那蓝皮册子,心想其中必定有鬼,便上了心。
等傅凛与叶凤歌一道去临川的那日,这姐弟俩便来了北院。
趁阿娆与尹笑萍闲聊没防备时,尹华茂偷偷溜进了叶凤歌房中,找到了那蓝皮册子,打算看看那册子中能不能找出叶凤歌什么把柄,以替尹华茂报“一箭之仇”。
两姐弟回东院躲着看了那册子后,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也顾不上与叶凤歌的那点小恩怨了。
那册子里全是关于傅凛的秘密,若端看那册子,傅凛其人疯成什么样都在情理之中。
可他非但没有疯,还成了人人敬畏的傅五爷。
这对姐弟被震撼得不轻,合计了这几日下来,最终决定来向傅凛讨一条生路。
毕竟尹华茂惹的事,若一个不慎,对傅家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傅家能将他送到这里来,已是尽了最大的力在保他了。
但在州府官学书楼失火案被人彻底遗忘之前,尹华茂不能回家,甚至不能轻易在临州各地露面。
毕竟这案子连傅家都有些兜不住,只能舍了傅淳来保大局不失,接下来,为了不被朝中敌对势力抓住把柄,傅家且不知要与人僵持多久,这事才会彻底被放下。
而尹华茂今年已十三四岁,再无所事事、看不到尽头地这么躲着混日月,将来怕就彻底成了个废人米虫,再难有什么作为。
这个事实他一早就很清楚,所以他自打被送到桐山来后,就一直是委屈、愤怒、茫然、焦灼,甚至有点绝望的。
这就是为什么他打从一开始,对人对事就特别骄横凶蛮的缘故。
因为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将来,就只能用对别人的暴戾攻击来发泄心中愤懑。
可见了那蓝皮册子后,他才明白,跟傅凛比起来,自己的处境根本没到绝路的。
傅凛长这么大,在自立门户之前,看起来似乎每一天都活在悬崖峭壁的边沿,可他最终替自己劈开了一个天地。
尹华茂觉得,他很愿意跟着这样一个人,洗心革面、重新来过,去活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好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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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叶凤歌将那张人像画片儿被涂改得快看不出人样时,傅凛也回来了。
隔着屏风听到推门的声音,叶凤歌嫌弃地冲那张画片儿皱了皱鼻子,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上,走到屏风后探出头去。
“画好了?”傅凛冲她笑笑,朝屏风那头走去。
叶凤歌忙不迭闪身出来,双臂展开挡住他:“说好不偷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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