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筝见琳琅极尽谄媚,欣喜若狂的样子,心中不禁又于惊恐之中复挤出一抹辛酸的苦意——就算琴丝筝绦皆在又能如何呢,纵然理解她心中不愿又如何?不过只是宫女而已,面对抱着她的这位权倾天下的男人,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浣花台的每一株桂花的春夏秋冬都是杨舜聂的浣花台,这大未宫每一寸木雕花经历的风风雨雨皆是杨舜聂的大未宫,这万顷江山江山是杨舜聂的江山,哪怕这天下,亦是杨舜聂的如墨如画的天下。
那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坐的无论是谁,座上那人都拥有了一项决定天下人生死命运的筹码,是至高无上的全力,是说一不二的果毅——这“果毅”二字恰恰巧在它的难以驾驭,用的好便是行事果断能掌事用人君临天下,用的不好,玉筝心中莞尔,只怕就会让人想到专断狠毒、残忍、滥杀无辜的另一种说法。
通天冠的白玉珠十二旒后,这天下的任何一条人命,若是值得他去换取更好的爱物,在他眼中,都将会视其如同草芥,谁又会例外呢。
玉筝的心中,渐渐溢满绝望。
不,等等。。。若是朔王,他就不会。
玉筝脑海中突然闪现他的影子,如同一场来得太及时的旱中甘霖,瞬间击溃所有的绝望,然心里早已是溃不成军。
“朔王。。。”她在心里喃喃呼唤着,她多么希望杨曼靖能于此时出现在她面前,他会来救她罢,他不会将她弃之不顾的,他答应过的,只要她有难,他定会赶到她身边,玉筝几欲落泪,她几乎要喊出口。。。几乎将那承诺,思念融化开来,“曼靖救我。。。”
孰料杨舜聂却在此时回头怒喝,“住手!谁要你如此多事?”
玉筝的那一声“曼靖救我”被生生扼在喉咙里,她脑海中的千般莺啭一下子退散而去,往日的风光渐渐消散如烟,眼中的世界渐渐明晰起来。
惊险,玉筝心儿跳的愈发飞快,一阵凉意从脊背上升而去,直灌到脑子里。
还好,险些铸成大错。
琴丝是这些宫人里身量最为颀长的,如今她不在,琳琅身量不至,只得站在八宝椅上,掂足了脚,伸手去探去探芙蓉帐的钩子。听闻杨舜聂一声怒喝,险些从椅上跌下来。来不及拾掇擦脏了的衣角和绣鞋,慌忙一跃而下地跪下请罪,声音里带着哭音微颤,“皇上。。。皇上息怒啊。。。”
外面的宫人虽然不知发生何事,听得杨舜聂的怒喝,知是龙颜大怒,也是黑压压地跪了一屋子,齐声喊道,“皇上息怒。”
康公公也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也恰在此时回来,见此场景,便忙着打圆场,“诶呦皇上,您这儿要打要骂地都不打紧,回头奴才亲自拿了大板伺候着便是了,只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到时候太后又该要奴才仔细着皮肉了。”
一面又训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琳琅,“也不知道一天天是怎样伺候的,惯会教皇上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之道。”
琳琅见康公公这样说,便明白自己理解错了皇上的意思,也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拼命磕头如捣蒜乞求杨舜聂的宽恕。
玉筝依旧在杨舜聂的臂弯里,偷眼看时,见琳琅磕头如捣蒜,额前已是头破血流,心中也不免起了悲悯之意,便为她向杨舜聂求情道,“皇上何苦跟她生气,琳琅是园子里的宫人,不懂得侍奉的。是个粗使丫头罢了,皇上何苦来和她置气。”
杨舜聂原是见自己被玉筝和侍奉的宫人误会,方才恼羞成怒,勃然而起,见康公公说得有趣,玉筝又为琳琅求情,神色也稍稍缓和了几分,但依旧是掩不住的愤怒,“起来罢,朕今日饶你不死,给朕和沈才人好好研一方墨去才是正经。”
琳琅听了这话忙起身谢恩,顾不得额上伤痕,匆匆将芙蓉春宵帐的金钩依旧挂回原位,飞快地取了一锭金泥紫玉光并家常用的墨宝镇纸之类来。
这金泥紫玉光亦是杨舜聂几日前的赏赐之物,是上上等的好物,乃徽墨中的绝世之品,是江南制墨大家所致——这墨质细腻柔滑,浓黑如玉,亮泽无比。内含金泥亦是考究,是以金箔研磨而成,却不似一般金泥墨砖那样晦涩,研磨之时匀润而毫不粘连,提运落顿之间浑然天成。
玉筝颇爱骚客,早已有所耳闻,今日终于一睹究竟,自是畅快。
低头细看时,樱桃描金信札上,杨舜聂饱蘸了墨提笔写到,
年来今日见玉筝。
双颊酒红滋。
疏帘半卷微灯外,
露华上、烟袅凉口。
欲簪髻乱抛,
偎人不起,
弹泪唱新词。
佳期谁料久参差。
愁绪暗萦丝。
相应妙舞清歌夜,
又还对、秋色嗟咨。
惟有画楼,
当时明月,
独照相思。
“朕白纸黑字地写在这儿,帝王一言九鼎,朕是不会赖你的。”
“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赖得相逢,若还虚度,生世不足。”杨舜聂看着玉筝,一字一句地说道,“筝儿,朕是真心待你的,你莫怕,朕今日不会强迫你,从今往后也不会,生生世世皆不会。”
说罢,也不待玉筝回答,留下一脸错愕,带了康公公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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