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连忙道:“不不不,三弟并未寻我说这些。这是我自己甘愿说的。”
陆老夫人不相信他:“他既然没寻过你,你凭什么认定他想娶罗娘子?”毕竟观陆昀语气,他自己是一直排斥婚姻。
陆夫人同样不可思议:“是。你为什么说别人?”
陆显一愣后,郑重其事:“因我看着三弟和罗表妹在一起,便觉极配。祖母,你就答应吧。”
陆老夫人:“……我答不答应其实不是特别要紧,多的是时间让我考虑。我还要与你祖父去信,问问你祖父的意思。二郎,我才觉得,你是否已经忘了,罗娘子并非自由身,她是有婚约的人?哪怕陆家这边松了口,南阳范氏,观之前范郎对罗娘子的在意,他会轻易松口么?”
陆二郎彻底呆住了:“……”
糟糕,他忘了范郎这个人物的存在了。
因在梦中,范郎忙着南阳的战乱,衡阳王与罗令妤定了亲后,南阳范氏根本没心思找衡阳王要说法。之后错过了时机,衡阳王登帝,范家更不可能与陛下抢女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哑巴亏。
但在现实中,因为陆显自己的努力,南阳虽然也发生了战乱,但没有梦中那般严重,那般闹得民不聊生。范清辰回去南阳,然他并非全然没心思理会自己和罗令妤的婚约。陆家在建业,范家在南阳,地头蛇何以压?难道是指望着范家在南阳战事中败落么?陆显的努力在这时候起了不利于陆昀娶妻的反效果。而陆显心中为难,他不愿任何一个世家衰落,再削南国的国力。
真是左右为难。
陆显只好道:“……一码归一码。总之祖母这边松了口,那边才有可能。我想双管齐下……”
陆夫人听得渐不耐烦,撇过了脸。只陆二郎无知无觉,还在缠着两位长辈哀求。
……
恐他的三弟和表妹,都没他这般对婚姻上心。
葡萄棚架下,设坐具,摆上瓜果、酒炙,以拜牛郎、织女双星。香烟升空,夜空如洗,隔着院墙,隐听到隔壁院子侍女们传来的说笑声。灯烛辉煌下,默默祷祝一遍,众位女郎又拿了五色丝线,取出九孔针来穿针引线,以向星君乞巧姻缘;还有的手巧,拿着剪子裁剪牛郎织女之像,剪纸被贴在木架上,照着灯笼,映着水井。只看到影影绰绰,光影辉映。
众女比赛着、说笑着,编制出五彩缕。罗令妤倒是编得又快又漂亮,惹得女郎们羡慕。编完五彩缕,这群贵女们再用轻彩剪花,拿编好的五彩缕系花。将花枝一抛,散于庭中,当下见得夜空下绿杨林中五彩阑珊,光华流动。
女郎们闭目祈愿:愿嫁好儿郎。愿得一心人。
待五彩缕都编的差不多了,花也撒的差不多了,众女彼此望一眼,纷纷寻借口走了。哪怕陆家的表小姐们住到陆家来,是奔着某个人;然乞巧节,那人又不在,她们自将邀请陆家别的郎君来玩了。攒紧手中的五彩缕,有好些女郎神思不属地眺望,和陆家郎君们打听:陆三郎今夜是否会回来?
九孔穿针,五色彩霞。若是不能将编好的五彩缕送于心仪的郎君,那该何等可惜?
玩的时候,突来一阵疾风,旋转着绕过葡萄藤。放在庭院中坐具金盘中的彩帛花、五彩缕被风一吹,飘向空中。有些系在了树梢上,混在一起。众女众郎纷说可惜,便寻来梯子、架子,要将混乱的五彩缕挑出来,莫辜负女郎忙了一晚的心意。
罗令妤自己的五彩缕倒没弄丢,她怎么可能丢掉如此重要的东西。五彩缕好端端地系在手腕上,女郎穿荷花半臂,身形袅娜地端着金盘,帮忙将飘走的五彩缕捡回来。渐走渐偏,渐走渐远离人群。罗令妤走到了庭院偏角,她蹲下身将手中金盘放在地上,将落在草丛里的几根五彩缕捡起来,耐心地分开、挑好。
头顶传来一声咳嗽。
罗令妤仰头,意外而惊喜地发现墙头上屈膝半坐的郎君,顿时眉目流波,横波潋滟生情。
时尚白。陆昀坐在墙头树荫中,穿一身单丝罗白袍,束琅玕冠,眉眼秀致。何等俊美的郎君,他修长的手搭在墙上,人坐在树丛阴影下,却不在黑夜中显暗,反而周却笼着一层微微的、柔和的白光。
有匪公子,如圭如璧。
陆三郎从墙上跳了下来,看罗令妤也目中含喜地向他迎去。
盛着许多五彩丝线的金盘被扔在地上,罗令妤起身迎向乍然出现、其他女郎都在找的陆三郎。她到他身边,左手按住自己系了五彩缕的右手手腕。女郎动作轻快地将手上的五彩缕扯下来,拉住陆昀的手,就给他系了上去。
陆昀挑眉:……她反应可真是快。
女郎在七夕夜给郎君系上自己的五彩缕的意味,不言而明。
陆昀没有挣,平静地伸出了手腕。他手骨长而匀,除了指腹上有茧,整只手骨都如玉一般好看。罗令妤心脏砰砰,安好地系好了五彩丝线,才松口气。幸好他没有说不要,也没有人来打断。罗令妤仰目,害羞带怯地望他,手却仍拽着郎君的手臂。
罗令妤:“我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呢。”
陆昀眉目幽深,慨叹道:“……那我说不定又得见某人事后哭哭啼啼,质问我为什么错过这么重要的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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